沈蕊初第一次進宮,小手在她掌心微微發抖。
“別怕,”沈星染俯身,替孩子理了理衣領,“記住娘路上教你的。”
殿內暖香撲面,與外面的清寒判若兩個世界。寧貴妃斜倚在軟榻上,遍身綺羅,漫不經心地撫弄著指尖的護甲。
“真是可憐……”寧貴妃未等沈星染行完禮,便拖長了音調,“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往后這漫漫長日,可怎么熬啊。”
沈星染垂首立在下首,聲音平靜無波,“勞寧貴妃娘娘掛心,臣婦有女兒相伴,并不覺長日難熬。”
“女兒?”寧貴妃的目光這才落到那瘦小的女孩身上,帶著一絲審視的譏誚,“本宮倒忘了,聽說你從那些下人里隨便過繼了個丫頭。”
“雖說是阿元托夢,不過啊,終究不是自己肚皮里出來的,哪知冷暖貼心?”
沈蕊初忽然抬起頭,一雙清澈的眼睛望向寧貴妃,童聲稚嫩卻清晰,“回姑祖母的話,娘親夜里手冷,阿初都會給娘親焐手。嬤嬤說,孩子的心最真,誰待我好,我就跟誰親。”
殿內一時寂靜。
寧貴妃沒料到這孩子敢開口,臉色微沉,隨即又展顏一笑,另起話頭,“罷了,說正事。”
“今日叫你進宮,是念你孤苦,欲為你指一門好姻緣。你雖是沈家嫡女,可當了寡婦,翻了天兒也是給人當續弦的命,年紀大,兒女也大,日后指不定孝順你。”
“可若是嫁給謹年就不一樣了。”
“他與阿元是雙生兄弟,長相一樣,又是侯府世子,留在寧遠侯府,你既能繼續掌家,又能隨時見到芯兒,一切如初。”
沈星染依然低著頭,“娘娘厚愛,臣婦心領。只是亡夫新喪,孝期未滿,實在不敢玷辱門風。”
“況且,顧芯如今已是大房長女,我的女兒只蕊初一人,我只愿悉心將她撫養成人,以慰亡夫在天之靈。”
“哦?”寧貴妃挑眉,指尖輕輕敲著榻沿,“你口口聲聲亡夫,可本宮怎么聽說,他生前待你……頗為冷淡?你們好幾年連房事都沒有,又何必為他苦守。”
這句話像一根針,猝然刺來。
沈星染感到沈蕊初的手猛地攥緊了她。
她抬起頭,直視寧貴妃的眼睛,目光清冽如秋霜。
“娘娘明鑒。夫妻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與夫君之事,寧貴妃娘娘又怎會比我知道的還多?”
既是拒絕,也是質問。
她的語氣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清傲。
寧貴妃的臉色終于徹底沉下來,殿內暖香似乎也凝滯了。
就在這時,沈蕊初忽然怯生生地扯了扯沈星染的衣袖,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哭腔。
“娘親,我們什么時候回家?阿初想爹爹了……昨天夢里,爹爹還說,要看著阿初長大,看著娘親好好的……”
孩子的眼淚像斷線珠子般滾落,瞬間沖垮了殿內虛偽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