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者正小心翼翼地扶著犁,旁邊跟著的婦人不斷將種子撒入淺溝,動作匆忙,仿佛在與時間賽跑。
“朝廷雖有均田令,分下田地,但耕牛、農具、種子,大多需農戶自行籌措。”秦懷谷的聲音平靜,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北疆新附,百姓貧苦,許多人家傾其所有,也未必能置辦齊一套像樣的農具,更遑論一頭健牛。
人拉犁,是無奈,也是常態?!?/p>
他帶著弟子們走向那片田地。
看到一群衣著體面、氣度不凡的人靠近,正在勞作的農人們都有些局促不安,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惶恐地望過來,不知是福是禍。
秦懷谷示意侍衛留在田埂上,自己帶著弟子們走近。
他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對一個看起來是里正的老者說道:“老丈,莫要驚慌。我們是大都督府的人,路過此地,看看春耕?!?/p>
那老里正一聽是“大都督府”的大人物,更是緊張,搓著布滿老繭和泥土的手,就要下拜,被秦懷谷輕輕托住。
“使不得,老丈辛苦?!彼抗鈷哌^眾人,最后落在一個蹲在地上,對著一個損壞的耒耜發愁的老農身上。
老農約莫六十上下,頭發花白,滿臉深刻的皺紋如同干涸的土地,眼神渾濁,帶著幾乎要溢出來的愁苦。
他并未注意到秦懷谷等人的到來,只是用粗糙的手摩挲著斷裂的耒耜木柄,嘴里喃喃自語,聲音帶著哭腔:
“……這可咋辦……就這一把像樣的家伙什……壞了……地還沒翻完……節氣不等人啊……家里就老婆子和一個半大的小子……這要是誤了農時,今年……今年可怎么活……”
淚水順著他深刻的皺紋滑落,滴在冰冷的泥土里。
這一幕,深深刺痛了李承乾。
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蹲到那老農身邊,輕聲問道:“老伯,您別急。這耒耜是怎么壞的?”
老農這才驚覺身邊有人,抬頭看見一個衣著華貴、面容稚嫩卻眼神清澈的少年,愣了一下,更是惶恐。
李承乾卻不在意,指了指那斷裂處:“是木頭朽了嗎?還是用力過猛?”
許是李承乾語氣里的關切不似作偽,老農稍稍放松了些,帶著濃重的口音哽咽道:
“小……小貴人……不是木頭的事……是俺老了,沒力氣了,心急,使勁使得不對……就……就撅斷了……這荒地,太難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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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有多少地?就您和一個半大的小子干活嗎?”李承乾繼續問,語氣像個好奇的學生。
“官府分了三十畝……都是這樣的生荒地……”老農用袖子抹了把臉,“兒子去年被征去修路,還沒回來……
家里就俺、老婆子,還有個十三歲的孫子……這三十畝地,可咋種得過來喲……”說著,他又悲從中來。
李承乾靜靜地聽著,小眉頭緊緊皺起。
三十畝生地,一個老人,一個婦孺,一個半大孩子……這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他想起在長安時,偶爾聽祖父和臣子談論天下田畝、賦稅,那些數字宏大而抽象。
直到此刻,站在這冰冷的田埂上,聽著老農帶著哭腔的訴說,他才真切地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