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連名字都成了晦氣的宮女,命如草芥,一場醉酒,一次強迫,就斷送了一生。留下的,不過是一個不被期待的生命,在這深不見底的宮闈里,替她掙扎著,飄零著。
倘若,不是個阿哥,是個公主呢?安陵容驟然想起了上一世和親的朝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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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雍正來了繁英閣。
殿內已掌了燈,燭影搖紅。
安陵容將新制的鮮花汁子兌了蜜,細細調勻,親手奉予雍正一盞溫潤的“暗香湯”。
她身著粉霞色素綾寢衣,一頭青絲如瀑般披瀉肩頭,脂粉未施,卻似一株濯水而出的新荷。
雍正閑適地倚在榻上看書。安陵容也不擾他,只靜坐于榻幾另一側,纖指拈著銀針彩線,在細軟的素絹上細細勾勒精巧的紋樣。
雍正的目光不知何時已從書頁上移開,悄然落在她身上,將她這般恬靜的姿態盡收眼,溫聲問道:“繡的什么花樣?”
安陵容聞聲停針,眼波漾起溫婉笑意:“眉姐姐的孩兒再過幾月便要落地了。小孩子長得極快,衣裳換得勤,臣妾想著,先多繡些花樣備著,也好添制些小衣小襪。”
雍正聞言,唇角亦噙了笑意:“數你想得最為周全妥帖。”
他放下書卷,略一思忖:“這天兒眼見著熱起來了,有身子的人難免燥熱。明日朕便讓蘇培盛多撥些冰送去咸福宮,也好解解暑氣。”
安陵容唇邊笑意更深,盈盈福身:“臣妾便先替眉姐姐,謝過皇上恩典了。”
雍正目光隨意掠過她身旁的繡籃,卻見里面除了嬰孩的小件,還疊著一摞明顯大一些的精致小衣,針腳細密,料子也講究。
他眉梢微挑,有些納罕:“何以要做到一歲以后的尺寸了?也是給眉兒的?”
安陵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溫言道:“回皇上,這是臣妾做給溫宜公主的。”
她拿起一件藕荷色的小衫,袖口和領緣繡著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那日在御花園偶遇華妃娘娘帶著溫宜玩耍,小公主粉雕玉琢,實在可愛得緊。只是臣妾瞧著,天氣漸熱,公主身上穿著的還是春日里略厚實些的小褂,想是尚衣局一時趕制不及夏裝,公主穿著怕是要悶汗。臣妾左右無事,便順手也依著公主的身量做了幾件夏衣,用的是最透氣的素紗料子,里子也柔軟。”
雍正的目光在那精致的小衫上停留了一瞬,又緩緩移到書卷上。
他心中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是為人父對幼女的天然憐惜,亦夾雜著對華妃的微妙審視。
他沉默了一瞬,才緩緩開口,只道:“容兒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