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內,沉水香在鎏金博山爐中靜靜繚繞。
安陵容端坐于主位,一身沉香色暗紋常服,發間只簪一支素銀鳳尾簪,通身氣度卻比滿堂金玉更懾人。
她看著朝瑰公主步履從容地走入,目光在她身后那個低眉順眼的清秀男子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不著痕跡地移開。
“臣妹朝瑰,參見母后皇太后,太后萬福金安?!?/p>
朝瑰斂衽為禮,姿態優雅從容。
“大也可敦請起,看座。”
安陵容聲音平和,抬手虛扶,目光溫和地落在朝瑰身上,“一路辛苦。在京中這些時日,若有任何不慣,盡管告知哀家?!?/p>
“謝太后關懷,一切皆好?!?/p>
朝瑰含笑應對,似是不經意地提了一句,“說來也巧,臣妹身邊隨行之人里,竟有位是江南人士,說起來……似乎還與太后同宗,都姓安?!?/p>
此言一出,那個跟在朝瑰身后的安乘蔭,頭埋得更低,幾乎要縮進衣領里去。
安陵容執起粉彩蓋碗,慢條斯理地撥弄著浮葉:
“天下同姓者眾多,倒是一段巧緣?!?/p>
她淺淺呷了一口茶,這才仿佛施舍般,將目光緩緩投向那個抖得如秋風落葉般的身影。
“抬起頭來?!?/p>
她的聲音不高。
安乘蔭跪著抬起頭,卻又不敢直視,眼神慌亂地飄忽著,最終定格在安陵容裙擺的卷草紋上。
安陵容靜靜地審視著他,目光一寸寸刮過他的臉。
塞外風沙不曾損他半分容顏,反倒養出幾分珠圓玉潤,只是眉宇間凝著的怨懟,將這皮相襯得格外可悲。
殿內靜得可怕。
良久,她忽然極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里聽不出喜怒,只有無盡的諷刺:
“看來,這‘榮華富貴’,也并非只有女子才能輕易求得。哀家這弟弟,如今不也尋了條‘捷徑’么?”
“捷徑”二字,她咬得格外清晰,像兩根針,狠狠扎進安乘蔭的耳中。
他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昔日的狂妄與怨懟,在此刻成了最響亮的耳光,反噬在他自己臉上。
安陵容不再看他,轉而對著朝瑰,語氣恢復了一貫的溫和:
“大也可敦馭下有方,將人調理得這般知情識趣。既是得用的人,留著解悶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