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被冒犯的慍怒和不齒涌上心頭,但甄嬛面上卻分毫不顯,反而將頭垂得更低,姿態恭謹得無可挑剔。
她依著宮規,行了一禮,聲音清越平靜,不卑不亢:
“臣妾莞常在甄氏,參見王爺。不知王爺在此,擾了王爺清凈,是臣妾之過。臣妾這就告退?!?/p>
“哎!”見她竟如此干脆利落地要走,雍正下意識出聲挽留,這小女子竟如此不經挑逗,“貴人且慢!本王當真只是偶然路過,忽聞笛聲清越,宛若空谷幽蘭,芙蓉泣露,實乃天籟。一時心折神往,這才唐突上前,還望貴人莫怪本王孟浪?!?/p>
甄嬛仿佛沒聽見那句刻意文雅的贊美,也完全無視了那“莫怪孟浪”的輕佻歉意。
她保持著行禮的姿態,目光依舊低垂:
“王爺謬贊,臣妾愧不敢當。吹笛不過隨意消遣,粗陋不堪入耳,更不敢當‘天籟’二字,臣妾告退。”
說罷,她纖手已穩穩搭上流朱適時伸來的手臂,徑自轉身走了。
主仆二人步履從容卻異常迅捷,沿著來時的路徑,頭也不回地徑直離去。
直到那抹素雅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拐角之后,雍正才緩緩收回目光。
他摩挲著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臉上浮現一抹玩味。
這小女子倒是有趣得很。不僅笛藝出眾,這份不卑不亢、疏離傲氣的勁兒更是罕見,絕不似庸脂俗粉。
蘇培盛一直恭謹地候在御花園入口不遠處,見雍正緩慢步出御花園,忙緊趨幾步上前,躬身垂手。
雍正似還在回味,可惜佳人不在側,他沉吟片刻才淡淡開口:“去景仁宮看看,若柔常在已從皇后處出來了,便接她到養心殿來伺候筆墨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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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蘇培盛引著安陵容踏入西暖閣,低聲道:“小主稍候,皇上更衣片刻即來?!闭f罷便躬身退下。
暖閣里空無一人,安陵容垂手侍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暖炕案幾上散落著幾張雪浪箋吸引。
箋上墨跡未干,一支上好的紫毫筆擱在硯山上。
她悄然上前兩步,目光落在最上面那張紙上。
紙上是皇帝剛勁有力的字跡,開頭赫然寫著:
“菀菀吾妻:
……又是一年秋深,獨不見卿笑靨如昨……舊時庭前紅楓,今已亭亭……”
是寫給純元皇后的悼詞。她又翻看了一下,將案幾邊緣一張寫廢了的草稿飄落在地。那張紙上,同樣以飽含深情的筆觸寫著“菀菀吾妻”,只是后面似乎涂改了幾筆。
安陵容迅速彎腰拾起那張廢稿,毫不猶豫地塞進了自己寬大的袖袋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