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這錦繡皮囊之下,盛著的卻是草莽心腸,愚鈍得冒泡。
上一世,初初入宮,她便像只沒頭蒼蠅,一頭扎進了皇后精心編織的羅網里,自以為攀上了高枝,得了依仗。
又或是瞧著甄嬛風頭正勁,便忙不迭地湊上去,借了那股東風,自以為能扶搖直上。
殊不知,她不過是皇后用來制衡的刀,偶爾借力打力的筏子。
偏生她蠢而不自知,輕狂跋扈,犯下的蠢事一樁接著一樁。
最終呢?
一副單薄的草席,便是她在這金碧輝煌的宮墻里最后的歸宿,像丟一件穢物般,被隨意地卷了,拋進了那亂葬崗。
“瓜爾佳文鴛?”碎玉軒內,沈眉莊捻著茶蓋,秀眉微蹙,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慢,“聽聞是鄂敏之女。”
她放下茶盞,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點,“只是這女兒的名聲,在閨閣中便不甚出挑,聽聞性子驕縱,頭腦更是簡單得緊。”
“頭腦簡單?”甄嬛正低頭繡著一方帕子,聞言唇角勾起一絲弧度,“在這深宮里,頭腦簡單未必是壞事。”
安陵容聞言柔柔一笑:“這位瓜爾佳妹妹,想來定是個‘熱鬧’人兒。翊坤宮剛冷清下來,正需要這樣的‘生氣’去填一填呢。”
這時浣碧進來稟說新人兩日后入宮,已撥了鐘粹宮西殿給這位瓜爾佳氏的祺常在了。
從碎玉軒出來后,沈眉莊與安陵容相伴往儲秀宮行去。
行至半途,安陵容忽地停下腳步,對沈眉莊道:“姐姐先回宮照料弘昭吧,我想獨自走走,透透氣。”
沈眉莊會意一笑,叮囑了兩句便先行離去。
安陵容領著貼身宮女寒玉,腳步不知不覺竟停在了翊坤宮那緊閉的朱漆大門前。
這座曾經屬于年世蘭的宮殿,雕梁畫棟,極盡奢靡之能事,此刻卻如同一座被遺忘的巨大陵墓,森然矗立。
重門深鎖,朱漆在經年的風雨剝蝕下顯出幾分黯淡,金釘也蒙上了塵灰。
一陣冷風打著旋兒掠過宮墻,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簌簌作響,更添了幾分秋日的蕭索。
雍正終究還是沒舍得將這翊坤宮賜予任何新人。
這“舍不得”背后,究竟藏著幾分是對那舊人的一絲殘念?
幾分是做給活人看的、彰顯帝王長情的姿態?
這座空置的華麗宮闕,本身便是一道無解的謎題,一尊冰冷的石碑,無聲地銘刻著帝王的恩威難辨、翻云覆雨。
年世蘭早已連同她那個烈火烹油的時代,一同消失在這宮墻的陰影之下。
然而,這深宮禁苑的危機,何曾因一個時代的落幕而真正停歇?
安陵容的目光從翊坤宮緊閉的門扉上移開,緩緩投向遠處景仁宮的方向。
下一局,該輪到那端坐鳳位之上的,佛口蛇心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