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未曾料到,這位新晉的柔常在竟能如此處處妥帖,事事合心。
她的溫言軟語、她的低眉順眼、她恰到好處的羞怯,甚至連那帶著怯生生試探的小小倔強,都像是精心揣摩過他的心意,嚴絲合縫地熨帖在他心坎上,竟真如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安陵容低垂著眼瞼,侍立在側,面上依舊是那副溫婉柔順的模樣,心底卻譏誚地劃過一句:
無他,唯手熟爾。
她太清楚這位九五之尊骨子里的矛盾了。
他既要出身名門、舉止端方、談吐得體的大家閨秀,為他撐起門面,彰顯帝王品味;又要那能紅袖添香、軟語溫存、將他奉若神明、事事仰賴他的菟絲花,滿足他掌控一切的雄心和被全然需要的虛榮。
然而,這還不夠。
他心底深處還藏著另一重隱秘的渴望。那被重重規矩和帝王威儀包裹住的、壓抑著的躁動,需要一點意料之外的刺激來點燃。
他厭倦了徹底的順從,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小情趣便成了絕妙的調味劑,讓他覺得新鮮有趣,愛不釋手。
賞賜幾乎要堆滿麗景軒的庫房,連帶著宮里的小太監走在路上都平添了三分神氣。上一世也是做過寵妃的,只是到底心境大不相同。
一連承寵數日,直到十月十五皇上按例宿到皇后的景仁宮,她才得了空。
午后小憩許久,補足了精神,醒來便吩咐道:“浮金,差人去請惠貴人和莞常在來用晚膳吧?!?/p>
浮金應了是,便出去了。浮金應聲而去。不多時,甄嬛便帶著流朱來了。她只著一身清雅的天水藍旗裝,那份素凈的麗色,讓連日侍奉圣駕的陵容頓覺耳目一新。
“姐姐,”安陵容起身親熱地拉住甄嬛的手,“許久不見,妹妹心中著實掛念。”
甄嬛含笑打趣:“如今你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獨占恩寵,哪里還騰得出空來想我?”
安陵容拿出恰到好處的嬌羞,道:“姐姐又取笑我?!?/p>
兩人在榻上坐了,甄嬛道:“剛才原是想和眉姐姐一同過來的,只是聽咸福宮的人說她午后便被華妃娘娘喚去學看賬本了,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我便自己先過來了?!?/p>
安陵容道:“無妨,左右華妃不會留眉姐姐用晚膳,咱們且等一等她,晚膳我特意讓御膳房備了一道眉姐姐最愛的藕粉桂花糖糕呢?!?/p>
甄嬛聞言,故作嬌嗔道:“好啊陵容,心里眼里就只裝著眉姐姐了!那我呢?可給我備下什么好吃的了?”
安陵容掩唇輕笑:“怎敢怠慢了姐姐?姐姐喜愛的棗泥山藥糕和蟹粉鮮筍煨白玉,也早就備下了?!?/p>
兩人相視而笑,閑來無事便一同翻看起話本子打發辰光。
不知過了多久,再抬頭時,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天空沉淀成一片濃郁的墨紫色,宮人們已點亮了宮燈。
甄嬛放下書卷,疑惑道:“這個時辰,眉姐姐早該從華妃那兒回來了,莫不是賬目繁雜,耽擱了?”
安陵容原本含笑附和著,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寒玉,”安陵容問道,“什么時辰了?”
寒玉在外間恭恭敬敬道:“回小主,已快到戌時了。
安陵容的唇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她起身道:“姐姐,天色已晚,我去迎迎眉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