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莞莞類卿（第2頁）

窗外的風拂過庭前樹葉，沙沙作響，更襯得殿內一片死寂。

甄嬛收回目光：“我原想著，既已入宮，早知這帝王心性涼薄，非可托付真心之人。我不求潑天富貴，只愿家族平安，自身能在這無邊漩渦中，僥幸尋得一方清凈安身立命。可如今才明白……”

她微微闔眼，“自那日踏入宮門起，‘身不由己’這四個字，就已刻進了骨血里，由不得人，掙不脫，逃不掉。”

她看著浣碧，眼神中充滿了復雜難言的情感，有對妹妹的憐惜，有對未來的憂慮，更有一份沉甸甸、不容置疑的期望。

“浣碧，”她喚得格外鄭重，“你和流朱，是自幼陪我一起長大的情分，也是在這深不見底的宮墻里，我唯一能全然信任的親人。”

她向前傾了傾身，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莊嚴的承諾，“有朝一日，我必傾盡全力，讓你們堂堂正正地離開這樊籠。覓一個清清白白、門風端正的好人家，風風光光地嫁過去。不必仰人鼻息，不必日夜提心吊膽，堂堂正正地做當家主母，生兒育女，過那平安喜樂的日子。”

浣碧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她用力搖頭，聲音哽咽：“小主在哪，我就在哪！什么當家主母，什么平安喜樂，我不在乎！我只愿一輩子守著小主，伺候小主，死也死在一處！”

“說什么傻話，”甄嬛的眼眶也驀地紅了，她抬手，用指腹極其溫柔地、一點一點地拭去浣碧臉頰上滾落的淚珠，那溫熱的濕意仿佛燙到了她的指尖心尖。

“我早已身陷囹圄，脫身不得，卻盼著你們能替我出去，去看看那宮墻外的天，去過那尋常人的日子……”

她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浣碧，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與親昵。

她執起浣碧的手。

“而且，”甄嬛的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千鈞，直抵浣碧心底，“浣碧，你是我的親妹妹。私下里，你該喚我一聲‘長姐’才是。”

浣碧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撞進甄嬛那雙與自己如此相似的眼眸里——此刻那里面盈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毫無保留的溫柔與疼惜。

原來她早就知道！

原來長姐早已知曉這深埋的秘密。

原來父親并沒有嫌棄她那本是罪臣之女的母親，也沒有嫌棄她這個見不得光的存在。

而是用這樣一種隱忍而深沉的方式，將她小心翼翼地、鄭重其事地托付給了長姐！

這份遲來的、沉重的父愛與認可，裹挾著長姐此刻的坦露與疼惜，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長姐……長姐……”她再也無法抑制，撲倒在甄嬛懷里，緊緊攥著她的衣襟，泣不成聲地喊著。

仿佛要將這十幾年積壓的委屈、隱忍、孺慕和此刻洶涌的親情盡數宣泄出來。

入宮短短時日，卻已與甄嬛共同經歷了這樣多。

先前心頭那一點因為羨慕和不甘而生出的對帝王恩寵的模糊妄念，在這份沉甸甸的姐妹情誼和甄嬛為她描繪的“正途”面前，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心中再無雜念，唯余一片赤誠。

甄嬛緊緊回抱著懷中因哭泣而顫抖不止的身軀，感受著那滾燙的淚水迅速浸透薄薄的寢衣，灼燙著她的肌膚，更灼燙著她的心。

這眼淚里有委屈，有釋然。

她輕拍著浣碧的后背，像安撫一個失而復得的珍寶，動作溫柔而堅定，無聲地傳遞著支撐與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