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聞聽此訊,也是心頭猛跳。
他不敢有片刻延誤,立刻悄步進入養(yǎng)心殿東暖閣,低聲將西五所的驚變和李靜言傷勢沉重的情形,稟報給了正在凝神批閱奏折的雍正。
雍正聞言,執(zhí)筆的手微微一頓。
他目光依舊落在奏章上,面上看不出絲毫波瀾,靜默了片刻,才淡淡道:
“不必再禁著她的足了。傳太醫(yī)好生醫(yī)治,務必不能真出了事。”
解禁的旨意和提著藥箱的太醫(yī)幾乎前后腳到達了西五所那陰冷的宮門。
太醫(yī)剛手忙腳亂地將李靜言臂上那道傷口清洗、上藥、包扎妥當。
李靜言甚至沒等那傳旨太監(jiān)最后一個字音落下,更顧不上臂彎處傳來的陣陣劇痛和虛弱,一把推開試圖攙扶她的宮女,如同瘋婦。
她沿著長長的宮道發(fā)足狂奔,腳步虛浮踉蹌,好幾次幾乎要摔倒在地,卻又掙扎著爬起。
一道道宮門在她身后掠過,沿途遇到的太監(jiān)宮女無不驚駭?shù)赝吮芤慌裕`竊私語,卻無人敢上前阻攔。
還未奔到那漢白玉階前,她凄厲得變了調(diào)的哭喊聲,已經(jīng)響起:
“皇上!皇上開恩啊!求求您成全弘時吧!一切都是臣妾的罪過!是臣妾當年鬼迷心竅,是臣妾罪該萬死!求您看在父子情分上,給他一條活路吧!求求您了!”
那一聲聲泣血的哀求,凄絕哀婉,真真是杜鵑啼血一般,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撞擊在養(yǎng)心殿那緊閉的朱門上。
雍正只覺得攪得他心煩意亂,額角青筋隱隱跳動。
他固然不喜弘時懦弱,更厭煩后宮嬪妃以此種姿態(tài)要挾。
但一個皇子生母如此披頭散發(fā)、血染衣襟地跪在養(yǎng)心殿外哭訴,若真置之不理,傳揚出去,皇家顏面何存?
他蹙著眉,不耐地揮了揮手,對蘇培盛道:“罷了,讓她進來。這般模樣成何體統(tǒng)!”
蘇培盛連忙應聲出去。
不多時,李靜言便被兩個宮女半攙半扶地引了進來。
她一進殿,便掙脫了攙扶,重重跪倒在地上,未受傷的手臂支撐著幾乎要癱軟的身體,淚水混著臉上的污痕,更顯凄慘。
“皇上…皇上…”
她聲音嘶啞,氣息不穩(wěn),卻強撐著抬起頭,目光哀戚地望向上方的君王,
“臣妾罪該萬死,不敢求皇上寬恕。可弘時,他是您的親骨肉啊!他性子是軟,沒出息,可他心地不壞,求皇上看在父子天倫的份上,給他一條活路吧!”
她見雍正面色沉凝卻不語,心一橫,將頭磕得砰砰作響:
“臣妾知道,一切禍根都在臣妾!是臣妾當年糊涂,帶累了他!臣妾愿自請出宮修行,日日誦經(jīng)祈福,用余生替他還債,替自己贖罪!只求皇上…只求皇上能全了他這點癡念,讓他活下去吧!”
雍正凝視著她狼狽不堪的模樣,再想到弘時那實在不堪大用的心性,心中原本的惱怒竟?jié)u漸被一種混合著厭棄與權(quán)衡的冷靜所取代。
這樣一個感情用事、毫無城府,甚至能為個女人尋死覓活的兒子,如何能擔得起重任?
強按著他娶了烏拉那拉氏,只怕日后也是怨偶,甚至鬧出更大的笑話,反而帶累了皇家的顏面。
“罷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