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fēng)拂過庭前樹葉,沙沙作響,更襯得殿內(nèi)一片死寂。
甄嬛收回目光:“我原想著,既已入宮,早知這帝王心性涼薄,非可托付真心之人。我不求潑天富貴,只愿家族平安,自身能在這無邊漩渦中,僥幸尋得一方清凈安身立命。可如今才明白……”
她微微闔眼,“自那日踏入宮門起,‘身不由己’這四個字,就已刻進了骨血里,由不得人,掙不脫,逃不掉。”
她看著浣碧,眼神中充滿了復(fù)雜難言的情感,有對妹妹的憐惜,有對未來的憂慮,更有一份沉甸甸、不容置疑的期望。
“浣碧,”她喚得格外鄭重,“你和流朱,是自幼陪我一起長大的情分,也是在這深不見底的宮墻里,我唯一能全然信任的親人。”
她向前傾了傾身,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莊嚴(yán)的承諾,“有朝一日,我必傾盡全力,讓你們堂堂正正地離開這樊籠。覓一個清清白白、門風(fēng)端正的好人家,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過去。不必仰人鼻息,不必日夜提心吊膽,堂堂正正地做當(dāng)家主母,生兒育女,過那平安喜樂的日子。”
浣碧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模糊了視線,她用力搖頭,聲音哽咽:“小主在哪,我就在哪!什么當(dāng)家主母,什么平安喜樂,我不在乎!我只愿一輩子守著小主,伺候小主,死也死在一處!”
“說什么傻話,”甄嬛的眼眶也驀地紅了,她抬手,用指腹極其溫柔地、一點一點地拭去浣碧臉頰上滾落的淚珠,那溫?zé)岬臐褚夥路馉C到了她的指尖心尖。
“我早已身陷囹圄,脫身不得,卻盼著你們能替我出去,去看看那宮墻外的天,去過那尋常人的日子……”
她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浣碧,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與親昵。
她執(zhí)起浣碧的手。
“而且,”甄嬛的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千鈞,直抵浣碧心底,“浣碧,你是我的親妹妹。私下里,你該喚我一聲‘長姐’才是。”
浣碧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撞進甄嬛那雙與自己如此相似的眼眸里——此刻那里面盈滿了她從未見過的、毫無保留的溫柔與疼惜。
原來她早就知道!
原來長姐早已知曉這深埋的秘密。
原來父親并沒有嫌棄她那本是罪臣之女的母親,也沒有嫌棄她這個見不得光的存在。
而是用這樣一種隱忍而深沉的方式,將她小心翼翼地、鄭重其事地托付給了長姐!
這份遲來的、沉重的父愛與認(rèn)可,裹挾著長姐此刻的坦露與疼惜,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
“長姐……長姐……”她再也無法抑制,撲倒在甄嬛懷里,緊緊攥著她的衣襟,泣不成聲地喊著。
仿佛要將這十幾年積壓的委屈、隱忍、孺慕和此刻洶涌的親情盡數(shù)宣泄出來。
入宮短短時日,卻已與甄嬛共同經(jīng)歷了這樣多。
先前心頭那一點因為羨慕和不甘而生出的對帝王恩寵的模糊妄念,在這份沉甸甸的姐妹情誼和甄嬛為她描繪的“正途”面前,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心中再無雜念,唯余一片赤誠。
甄嬛緊緊回抱著懷中因哭泣而顫抖不止的身軀,感受著那滾燙的淚水迅速浸透薄薄的寢衣,灼燙著她的肌膚,更灼燙著她的心。
這眼淚里有委屈,有釋然。
她輕拍著浣碧的后背,像安撫一個失而復(fù)得的珍寶,動作溫柔而堅定,無聲地傳遞著支撐與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