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她若無其事地垂眸,輕啜了一口香茗,那動作優雅依舊,卻仿佛在掩飾那一剎那的失神。
下首的嬪妃們神色更是精彩紛呈。
安陵容卻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
皇帝那點小心思,她之前就有所察覺,只是沒想到他竟會借著淳兒的口,在眾人面前這樣“委屈巴巴”地討要。
甄嬛在一旁聽了,也忍不住以帕掩唇,輕笑出聲。
她輕輕碰了碰安陵容的手臂,笑道:“瞧瞧,咱們皇上這是眼熱弘昭,跟容妹妹撒嬌呢。”
安陵容只覺臉頰微熱,一絲紅霞悄然飛上耳根。
她迎著滿殿妃嬪的視線,揚起一個溫婉又帶著幾分無奈寵溺的笑容,說道:
“淳妹妹快別臊我了!皇上這真是折煞臣妾了。不過是些哄孩子小玩意兒,粗針大線,哪敢呈給皇上用?”
年世蘭便懶洋洋地撥弄了一下護甲,丹鳳眼斜斜睨向安陵容,嘴角噙著意味不明的笑意:
“喲,柔貴人如今可真是圣眷優渥,連皇上都親自‘點將’了。這給皇子做的衣裳是心意,給皇上做的,可就是‘體面’了。妹妹可要仔細著些針腳,莫要辜負了皇上這份‘眼熱’?!?/p>
上首的皇后終于輕笑出聲,那笑聲帶著慈和,恰到好處地打了個圓場。
她放下茶盞,目光落在安陵容身上,贊許地點點頭:“柔貴人既有這份巧思和心意,不拘做什么,皇上知道了,必定是歡喜的。”
。
回了儲秀宮,安陵容便忙活著做寢衣。
光線透過窗欞,落在臨窗的繡架上。
安陵容坐在繡墩上,面前攤開的是內務府送來的各色上好云錦、杭綢和細棉料子。
顏色從沉穩的玄青、墨藍到溫潤的月白、松綠,還有皇帝專用的明黃色,琳瑯滿目。
浮金心思細膩,一邊小心地將料子一一展開供安陵容挑選,一邊低聲道:“小主,奴婢瞧著,這玄青云錦最是莊重,配以金線龍紋,最合皇上身份。”
她考慮的是穩妥和體面,是君臣之禮。
寒玉年紀小些,性子也活潑,拿起一匹觸手生溫的松綠色細棉料子道:“小主,奴婢覺得這松綠色好,瞧著就軟和舒服?;噬喜皇钦f羨慕小阿哥穿得軟和么?這料子貼身穿最是熨帖?!?/p>
她想到的是安陵容待弘昭的那份家常心意。
安陵容的目光在幾匹料子上流連,手指細細摩挲著它們的紋理。
她拿起浮金推薦的玄青云錦,又放下,最終卻落在了寒玉選中的那匹松綠細棉上。
她輕輕嘆了口氣:“浮金說的對,按規矩,是該用最尊貴的料子,繡最顯赫的紋樣??墒恰w慕弘昭,羨慕的不過是一點尋常人家的‘家?!兜?,一點不必時刻端著君臣架子的‘軟和’?!?/p>
浮金聞言,神色一凜,低聲道:“小主,奴婢明白您的意思??蛇@‘家常’二字,在宮里,在皇上身上,分寸最難拿捏。太過家常,失了尊卑體統;太過鄭重,又辜負了皇上那份念想……”
安陵容微微一笑:“是啊,浮金。這便是最難的地方。君臣是綱,夫妻是情。可皇上那一刻流露的,又確確實實是一個父親對兒子擁有尋常母愛的羨慕。”
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柔軟的棉料。
貴為九五之尊,可雍正自幼養在佟佳皇后膝下,遠離生母,從未真正擁有過尋常孩童的舐犢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