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
翊坤宮正殿內,往日熏染的歡宜香早已被濃烈的藥氣徹底取代。
厚重的簾幕低垂,隔絕了本就稀少的光線,殿內只點著幾盞昏暗的宮燈,影影綽綽。
空氣粘稠滯重,彌漫著一種病人身上特有的、混著湯藥味的渾濁氣味。
偶爾傳來幾聲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在空曠的殿宇里回蕩,更添幾分陰森。
寬大的拔步床上,華妃年世蘭早已不復往日盛氣凌人的模樣。
她散亂著烏發,臉色是病態的青灰,嘴唇干裂起皮,顴骨卻泛著兩抹不祥的潮紅。
那雙曾經顧盼生輝、凌厲逼人的鳳眼,此刻眼神渙散。
“冷…好冷…”華妃的聲音嘶啞破碎,像砂紙摩擦著朽木,她煩躁地扭動著身體,汗水浸透了中衣,額發黏在汗濕的額角。
“該死的……”她猛地揮手,將床邊小幾上一碗剛煎好的、黑黢黢的湯藥狠狠打翻在地,褐色的藥汁潑灑在光潔的金磚上,蜿蜒流淌,如同猙獰的毒蛇。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頌芝慌忙上前用袖子擦拭,聲音因為心疼而帶上哭腔。
華妃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目光掃過跪在床前,同樣形容憔悴卻強撐著精神的頌芝,最終卻像淬了毒的鉤子,死死釘在了角落里的曹琴默身上。
曹琴默穿著一身半舊的靛藍宮裝,身形比往日更顯單薄。
她努力垂著眼,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將自己縮進那冰冷的金磚縫隙里。
然而華妃那如有實質的目光還是攫住了她。
“曹貴人。”
華妃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瀕死般的瘋狂和不容置疑的威壓,盡管虛弱,卻依舊刺耳,“你…躲那么遠做什么?本宮還沒死呢!”
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整個身體都在抽搐,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好半晌,她才喘過一口氣,死死盯著曹琴默:“本宮病得這樣重,身邊沒個貼心人伺候怎么行?你,過來!給本宮侍疾!”
她伸手指向曹琴默,那手指因高熱而微微顫抖,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曹琴默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侍疾?在這時疫爆發的風暴中心?
華妃這分明是要拉她一同墜入地獄!
她猛地抬頭,眼中瞬間蓄滿了驚惶和絕望的淚水,嘴唇哆嗦著:“娘娘!溫宜她還小,離不得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