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內,死寂無聲,唯有趙南粗重而壓抑的喘息聲斷續響起,如同破舊的風箱。他癱坐在地,背靠冰冷的石壁,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殘留著尚未干涸的血跡,衣襟前更是灑落著點點殷紅,看上去狼狽而凄慘。
體內的情況更是不容樂觀。經脈多處傳來火辣辣的刺痛,那是靈力暴走沖擊后留下的創傷;丹田氣海微微震蕩,那團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本該凝實厚重的靈力氣旋,此刻卻顯得有些渙散和紊亂,如同被狂風肆虐過的湖面,波瀾未平。
每一次細微的呼吸,似乎都能牽引到體內的傷勢,帶來一陣陣隱痛。
然而,與肉體的痛苦相比,更讓趙南心悸的是方才那場突如其來、直擊靈魂最脆弱處的恐怖幻象。母親咳血垂死、氣息奄奄的模樣,依舊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每一次回想,都讓他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住,窒息般的恐慌與劇痛便再次襲來。
“是心魔……一定是心魔……”他聲音沙啞地喃喃自語,試圖用理智去分析,去說服自己。但那份源于至親安危的恐懼,是如此的真實,如此的刻骨銘心,絕非簡單的“幻象”二字就能輕易抹平。
修仙之途,逆天而行,不僅需與天爭,與人斗,更需時刻面對自身滋生的魔障。修為提升過快,而心境未能同步錘煉,便極易被心魔所乘,挖掘出修行者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與執念,編織成最致命的幻境,輕則修為受損,重則道基崩毀,身死道消。
此次,他便是著了道。煉氣三層修為驟升帶來的些許自得,以及對母親日益強烈的思念和擔憂,在深度入定、心神毫無防備的那一刻,被無形的心魔無限放大,化作了幾乎將他徹底摧毀的致命一擊。
“若非……若非最后那一刻……”趙南回想起那千鈞一發的危急關頭,仍是后怕不已。靈力徹底暴走,經脈欲裂,意識即將被幻象和劇痛吞噬,那時,真的是離鬼門關只有一步之遙。
是那狠命的一咬舌尖!是那尖銳到極致的、源自自身的劇痛!
那股純粹的、毫不摻假的物理劇痛,如同黑暗中劈下的一道閃電,瞬間撕裂了重重幻象的迷霧,強行將他的主要意識從沉淪的邊緣拉扯了回來!
痛!真實的痛!它告訴自己,眼前母親垂死的景象再逼真,也極可能是虛妄!而體內靈力造反、經脈欲裂的痛苦,才是此刻真正需要面對、需要解決的現實危機!
正是借著這劇痛帶來的短暫清醒,他才猛然抓住了那幾乎已被遺忘的八字真言——“心靜如潭,意守丹田”!
這八個字,在此刻不再是簡單的寧神口訣,而是成為了救命的稻草,成為了降伏心魔、重整山河的無上法門。
心靜如潭。任他幻象萬千,恐懼無邊,我自守住靈臺最后一點清明,如同潭水深處,波瀾不興。
意守丹田。任他靈力狂暴,撕裂經脈,我自意念如磐,死死鎮守力量之源,試圖重新掌控局面。
現在回想起來,整個過程依舊驚心動魄。那是在與自己的恐懼賽跑,在與失控的力量角力,是在萬丈深淵之上走鋼絲。任何一個環節稍有差池,此刻他已然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心魔……竟恐怖如斯……”趙南緩緩閉上眼,深吸了一口帶著血腥味的冰涼空氣,強迫自己不再去回想那令人絕望的幻象細節,而是將思緒集中在“破妄”的過程本身。
那決絕的一咬,是果斷,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厲,對自身亦如此。
那八字真言的運用,是冷靜,是在絕境中抓住關鍵、精準應對的智慧。
這并非簡單的運氣好,而是他自身心性中堅韌、果決、冷靜的一面,在生死關頭被激發到了極致的體現。
經此一劫,他忽然對“道心”二字有了更深刻、更血肉模糊的理解。道心,并非僅僅是平日里的小心謹慎,更是在面對巨大誘惑、極致恐懼、生死危機時,能否守住本心,能否勘破虛妄,能否做出最正確抉擇的那份定力與智慧。
這一次,他守住了,也勘破了。
雖然過程慘烈,代價不小,但一種難以言喻的明悟感,卻悄然在他心中滋生、蔓延。就仿佛一塊璞玉,經過烈火的灼燒和鐵錘的鍛打,雖然表面留下了痕跡,內里卻變得更加凝練、剔透、堅韌。
他感覺自己的心神,似乎完成了一次艱難的蛻變。那些因修為驟升而可能產生的細微浮躁,被徹底淬煉干凈;對前路的認知,變得更加清醒;對于力量與心境需并重的重要性,理解得刻骨銘心。
就在這種明悟漸漸清晰之時,他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原本因受傷而有些萎靡不振的神識,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
他下意識地將神識緩緩向外延伸。
一丈、兩丈、三丈……原本煉氣三層的神識極限大概能覆蓋洞府周圍五六丈的范圍,且感知較為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