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內刺鼻的焦糊味尚未完全散盡,如同失敗的陰霾,頑固地縈繞在空氣之中。趙南盤膝坐在微涼的地面上,雙目緊閉,神色沉靜,仿佛老僧入定。然而,他的識海之內,卻正進行著一場激烈而精密的推演。
地火每一次跳躍的溫度變化,靈力注入控火法陣時細微的強弱調整,藥液在不同火力下翻滾融合的狀態(tài)……方才那短暫卻失敗的過程,被拆解成無數個碎片,又在神識的強大運算下不斷重組、模擬、修正。
他不再將地火視為一個整體,而是嘗試去理解它的“呼吸”,它的“脈搏”。地火并非死物,它源自大地肺腑,自有其狂暴而原始的韻律。強行壓制,只會適得其反;唯有順勢引導,方能為我所用。
“炭火如溫順家犬,地火似曠野烈馬……”趙南心中明悟漸生,“駕馭之法,豈能相同?”
一個時辰的租用時間很快過去。他沒有急于再次開爐,而是平靜地起身,清理干凈丹爐,默默離開了這間彌漫著失敗氣息的黃字號丹房。
失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為何失敗,以及重復失敗。
接下來的兩日,趙南并未立刻再次嘗試煉丹。他做出了一個看似浪費,實則至關重要的決定——他再次來到公共丹房區(qū),卻沒有租用丹爐,而是**花費了整整二十點貢獻點,租用了一間玄字號丹房的單純“感知位”**。
所謂“感知位”,并非用于實際煉丹,而是丹房為一些初學者或需要熟悉新地火環(huán)境的弟子特設的席位。位置就在地火口旁,允許弟子在此打坐,純粹以神識和靈力去感知、溝通、嘗試控制地火,而不投入藥材,避免浪費。
這是一個笨辦法,卻也是最扎實的辦法。
趙南盤坐在灼熱的地火口旁,無視那撲面而來的熱浪,緩緩閉上雙眼。神識如同最纖細的觸絲,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噴涌不休的赤紅火舌。
“轟——”
狂暴、灼熱、充斥著毀滅氣息的火元力瞬間沖擊著他的神識感知。他穩(wěn)住心神,沒有強行對抗,而是如同觀察一頭沉睡的猛獸,細細體會著它每一次吞吐的節(jié)奏,火焰內部力道的強弱分布,以及自身靈力通過控火法陣注入時,所引起的每一絲微妙變化。
他發(fā)現,地火并非一成不變的猛烈。在其洶涌的表象之下,存在著極其細微的、周期性的波動。如同人的呼吸,有強有弱。控火的關鍵,不在于時時刻刻用強力壓制,而在于抓住其波動的韻律,在其勢弱時稍稍加力扶持,在其勢強時微微引導宣泄,如同高明的騎手,順著馬兒的奔跑節(jié)奏施加影響,方能馳騁自如。
同時,他也反思了泉水添加的時機和比例。地火火力遠勝炭火,藥液蒸發(fā)速度更快,以往的經驗必須調整。或許應該在投藥初期,就適當增加少許泉水,以抵消地火的猛烈蒸發(fā),為后續(xù)凝丹保留足夠的水分和緩沖空間?
時間在專注的感知中飛速流逝。二十貢獻點換來的兩個時辰,趙南心無旁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與地火的“溝通”之中。額角汗珠滾落,尚未滴下便被高溫蒸干,但他恍若未覺。
當他從那種玄妙的感知狀態(tài)中脫離出來時,雖神識消耗頗大,臉上卻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清明之色。對地火的恐懼和陌生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初步的、基于理解的熟悉感。
是時候再次嘗試了。
他沒有休息,直接花費十個貢獻點,再次租用了一間黃字號丹房。
熟悉的狹小空間,熟悉的黑沉火口,熟悉的陳舊丹爐。但趙南的心態(tài)已然不同。
他平靜地開啟地火,赤紅的火舌再次噴涌而出。這一次,他的動作不再有最初的生澀和驚慌。神識早已鋪開,精準地捕捉著地火的每一分波動。手中控火法訣沉穩(wěn)變幻,靈力輸出不再是笨拙的猛增猛減,而是化作一連串細微而流暢的調整,如同經驗豐富的舵手,輕巧地撥動著船舵,引導著火焰這頭“烈馬”,漸漸趨于穩(wěn)定。
火力,被控制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范圍,既不過猛導致藥性焦糊,也不過弱無法逼出藥力。
投入黃精。神識密切關注著其在爐內的情況,在地火穩(wěn)定的灼燒下,黃精迅速軟化,滲出晶瑩的藥液,過程順暢。
投入茯苓、甘露草……各種輔藥依次投入。趙南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分心。他根據之前感知到的經驗,在某個恰當的時機,手指輕彈,將清冽的泉水以一道纖細的水線注入丹爐。
“嗤——”
一聲輕微的氣響,帶起些許白霧。爐內藥液的翻滾似乎瞬間平和了一絲,蒸發(fā)速度得到了有效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