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幾乎是憑借著求生的本能,在山林間跌跌撞撞地狂奔。他的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著風箱,冰冷的空氣灌入喉嚨,帶來刺痛卻也勉強維持著他清醒的意識。雙腿早已酸痛麻木,仿佛灌滿了鉛,全憑著一股不愿就此倒下的意志在強行驅(qū)動。
他不敢走顯眼的小徑,而是專挑荊棘密布、崎嶇難行的林深之處鉆行。尖銳的枝條刮破了他的粗布衣衫,在手臂和臉頰上留下道道血痕,火辣辣的疼痛不斷傳來,但他卻絲毫不敢放緩腳步。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心臟狂野的搏動聲,以及身體刮擦樹葉的沙沙聲。
他的神識被壓縮到極致,如同受驚的觸角,僅僅覆蓋周身數(shù)尺范圍,全力感知著身后可能的追兵。任何一點風吹草動——夜梟的啼叫、野鼠竄過枯葉的細響、甚至是風吹動樹梢的搖曳——都讓他的心臟驟然緊縮,幾乎要跳出胸腔。
那黑衣劫修莫名踉蹌跌倒的畫面,如同烙印般深深鐫刻在他的腦海里,反復回放。
為什么?
一個煉氣三層的修士,下盤穩(wěn)固,氣息凝練,怎么可能在那種關(guān)鍵時刻,毫無征兆地、如此狼狽地向前撲倒?那模樣,根本不像是腳下滑失,更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了后心要害,瞬間破去了凝聚的靈力,導致身體失控。
是意外嗎?趙南強迫自己冷靜思考,試圖分析那詭異的一幕。或許是那人舊疾突發(fā)?或是練功出了岔子,靈力反噬?這種可能性并非沒有,但在那種針鋒相對、氣勢凝聚到頂點的時刻突然發(fā)生,未免太過巧合,巧合得令人難以置信。
那么,是有人暗中出手相助?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讓趙南的心跳漏了一拍。韓老魔的身影第一時間浮現(xiàn)在他眼前。那位神秘莫測的老人,總是神出鬼沒,看似平凡,卻每每能在關(guān)鍵處給予他指點。是他一直在暗中跟隨保護嗎?似乎……并非沒有可能。以韓老魔那深不可測的修為,想要無聲無息地教訓一個煉氣三層的劫修,簡直是易如反掌。
但……若真是韓老魔,他為何不現(xiàn)身?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教訓?讓自己更深刻地體會到修仙界的險惡和實力的重要性?
趙南思緒紛亂,如同亂麻。他既希望是韓老魔在暗中庇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感激;又隱隱覺得,若總是依賴他人庇護,自己何時才能真正成長?今日之劫,歸根結(jié)底,還是自身實力不濟!若自己有煉氣三層,甚至四層的修為,又何須狼狽逃竄,將生死寄托于虛無縹緲的運氣或他人的援手?
強烈的屈辱感和對實力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他胸中燃燒起來,暫時壓過了身體的疲憊和恐懼。
他不敢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連續(xù)變換了好幾個方向,繞了極大的圈子,直到月上中天,清冷的輝光勉強透過茂密的枝葉,在林間地上投下斑駁破碎的光影時,他才終于感覺到一絲虛脫般的疲憊潮水般涌來。
靈力早已耗盡,丹田空蕩蕩的,經(jīng)脈也因為過度催谷而隱隱作痛。他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樹背后,身體緊貼著冰冷粗糙的樹皮,緩緩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汗水浸濕的衣衫被夜風一吹,冰冷刺骨,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直到此刻,暫時脫離了突如其來的危險,那遲來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后怕才真正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象,如果那時劫修沒有莫名跌倒,會發(fā)生什么?
對方那煉氣三層的靈壓,那指尖跳躍的、足以致命的火苗,那毫不掩飾的殺意……自己那點微末伎倆,幾張清風符,一個半生不熟的火球術(shù),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恐怕真的不堪一擊。最好的結(jié)果,大概是交出所有丹藥靈石,身受重傷;而更可能的結(jié)果,則是被對方毫不留情地擊殺于此,尸身淪為山中野獸的餐食,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如同從未存在過。
母親病弱的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趙南猛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才勉強驅(qū)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恐懼想象。
“修仙之路……果然步步殺機……”他低聲喃喃,聲音沙啞干澀,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顫抖。韓老魔的告誡言猶在耳,但直到親身經(jīng)歷,他才真正明白這“弱肉強食”四字背后,是何等冰冷和殘酷的現(xiàn)實。那不再是書卷上的文字或長輩口中的訓誡,而是真切地用生死一線體驗而來的烙印。
休息了片刻,感覺恢復了一絲氣力,趙南強撐著站起身。此地仍不算絕對安全,必須盡快回到那處臨時開辟的、相對隱蔽的洞府才能稍微安心。
他更加小心地隱匿行跡,將龜息訣運轉(zhuǎn)到當前所能達到的極致,盡量收斂自身所有氣息,如同林間一道無聲的影子,朝著記憶中的方向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