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趙珩按太子的吩咐,在府中靜養。每日清晨,他會在庭院中練練劍,午后便坐在書房里翻閱典籍,偶爾也會與府中的幕僚探討學問,日子過得清閑而悠哉??擅慨斠股钊遂o,或是午后放空時,他總會不自覺地復盤江南之行的細節,那些當時未曾在意的片段,如今回想起來,竟處處透著蹊蹺。
他想起在西市貨棧外觀察時,總有
“意外”
幫他避開巡邏的護衛;想起在墨香書齋購買情報時,掌柜遞給他的信封上,墨色蓮花印記與蘇府茶盞上的藤蔓紋,似乎有著微妙的相似;更想起離開江南那日,山坡上那道玄色斗篷的身影,與蘇云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沉穩氣質,竟隱隱重合。這些念頭如同藤蔓般纏繞在他心頭,讓他越發疑惑
——
蘇云真的只是個普通的江南商人嗎?墨影閣與蘇府之間,是否有著不為人知的聯系?
他坐在案前,燭火搖曳,將泛黃的影子投在斑駁的墻上。小心翼翼地翻開蘇云贈予的江南地方志,扉頁上
“以史為鑒,可知興替”
八個字,字跡圓潤中帶著幾分剛勁,蘇云提筆時專注的模樣仿佛就在眼前。那時在茶攤,蘇云一身素色長衫,手持青瓷茶盞,說話間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當談及
“江南商戶經營之道”,蘇云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對柳家的興衰、經營模式,甚至連柳家隱秘的人脈關系都能說出一二,可每當他追問關鍵細節,蘇云便笑著岔開話題,用幾句玩笑話帶過,那時他并未多想,只當是蘇云在江南商界人脈廣,消息靈通。
如今再次回想,種種細節串聯起來,疑竇叢生。他伸手摸向一旁的木匣,取出那個早已收好的包裹。拆開層層油紙,糕點的香氣早已消散,只剩下幾本書籍和那張泛黃的紙條?!敖蠠熡暌琢羧恕保潭唐咦?,字跡瀟灑飄逸,可現在讀來,每個字都像是謎團。蘇云寫下這句話時,究竟是在暗示江南復雜的局勢,還是柳家背后暗藏的危機?亦或是在提醒他,江南這看似繁華之地,實則暗流涌動,一旦踏入,便難以脫身?他攥緊紙條,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的疑惑如同藤蔓般肆意生長。
趙珩搖了搖頭,試圖將這些雜亂的念頭拋開。太子叮囑過他,不要過多糾結于無關之人,眼下最重要的是等待御史臺徹查柳家的結果。可他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深,尤其是想到蘇云溫和的笑容,與墨影閣情報中
“墨主神秘莫測”
的描述,總覺得兩者之間有著某種隱秘的關聯,只是他暫時無法找到證據。
這日午后,蟬鳴穿透雕花窗欞,在宣紙上投下細碎的光影。趙珩半倚在檀木書案前,指尖拂過一摞泛黃的案卷,忽然頓住
——
那張皺巴巴的
“通州商鋪分布圖”
不知何時滑落出來,邊角還沾著些江南的潮漬。他下意識用袖口擦拭,卻被紅筆圈出的三個商號刺得目光一凝:永盛綢莊、聚源糧行、德昌布莊,這些平日里看似尋常的鋪子,此刻竟像三顆暗藏玄機的棋子,將柳家與蘇府的利益糾葛悄然串聯。
他猛地推開硯臺,墨汁在青磚地上暈開深色痕跡。從樟木箱底翻出的京城商戶名錄帶著陳年桐油味,泛黃的紙頁在指尖翻飛如蝶。當
“同泰鐵器行”“廣順鹽?!?/p>
等字樣接連躍入眼簾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
那些看似分散的進貨路線,在地圖上竟勾勒出與柳家礦石運輸如出一轍的弧形軌跡。窗外的風突然卷起案頭圖紙,恍惚間,他仿佛看見運河上穿梭的商船,馬隊揚起的黃塵,都化作蘇云嘴角那抹莫測的笑意。
趙珩攥緊名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案頭那盞冰裂紋瓷瓶里,新換的荷花正在枯萎,暗紫色的花瓣垂落在
“蘇云”
二字上,如同凝固的血痕。這個曾在朝堂上談笑風生的工部侍郎,表面溫潤如玉,背地里卻在商業版圖上布下如此縝密的棋局。燭火明明滅滅間,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宮宴上,蘇云為太后獻的那支西域胡舞,衣袂翻飛間,竟與此刻地圖上交錯的線條莫名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