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倚梅園（第1頁）

今日是除夕。

陵容知曉甄嬛今日必去倚梅園，心頭思緒翻涌，一夜未曾安睡。

天光將明未明時便起了身，醒來聽得外間傳來沙沙輕響，撩起厚重的棉簾望去，只見余鶯兒正執著掃帚，獨自在清冷的庭院里掃雪。

自封宮后，儲秀宮的宮人已被遣散大半，未曾想，這余鶯兒竟甘愿留下。

陵容心中掠過一絲復雜，眼前這低眉順眼掃雪的宮女，上一世也曾是風頭無兩的“妙音娘子”。

余鶯兒覺察到動靜，抬眼望見是她，忙停下動作，隔著覆雪的庭院遙遙福身請安。

陵容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

余鶯兒得了召喚，歡歡喜喜便過來了，將掃帚輕輕倚在廊柱旁，小步快走至階下行禮。

安陵容道：“起來吧，以前在倚梅園，你都做些什么活計？”

余鶯兒脆生生答道：“回小主，奴婢原是在花房侍弄花草的，入了冬，便被撥到倚梅園當差了。”

“冬日里的倚梅園，想來活兒也不輕省。”陵容的目光落在她凍得微紅的手指上。

“是呢，”余鶯兒應著，“園子里地方大，雪厚，遇上修剪枝椏、搬運花盆這些力氣活計，也常是奴婢們的份內事。”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許，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澀意：

“那些年長的姑姑們……總覺著奴婢年紀小，又是新來的，便常把最苦最累的差使派下來。寒冬臘月里，手腳生了凍瘡是常有的，也是熬慣了的。”

陵容靜靜聽著，知道她這幾分訴苦是在討巧賣乖，卻也不反感，如此一個沒家世背景的小宮女在深宮底層掙扎，自然處處是磋磨。

“之前沒曾想過離開倚梅園？”陵容又問，聲音放得柔和了些。

余鶯兒臉上有些懊惱：“小主，奴婢敬您，斗膽說句僭越的話，在這宮里想尋出路要么靠人脈，要么靠銀子，我都沒有，便只能受著。”

陵容默然。

何止于此？從古至今，男子還可爭取建功立業或者參加科舉博個前程，女子若想出頭，卻只能依附男子。

所以上一世的余鶯兒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攀上皇帝的唯一可能，哪怕投機取巧不擇手段，也只為從那任人踐踏的泥淖里，掙出個頭來。

余鶯兒帶著由衷的感激望向陵容：“能來伺候小主，是奴婢天大的福氣！”

安陵容聞言也笑了，問道：“福氣？倒和我一起被封在宮里了。只是你為何不趁早離開？”

余鶯兒聞言，立時又端端正正福了一禮，道：“小主和眉小主仁厚，從不苛責下人。能在小主宮里安安穩穩做事，不受閑氣，哪怕清苦些，奴婢心里就踏實得很，也知足了。”

余鶯兒上一世投在華妃門下，一朝得了盛寵，囂張跋扈得沒了邊，四處開罪宮妃，連帶著對下人也頤指氣使，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著實算不得聰慧之人。

可惜那般張揚，終不過是曇花一現，落得個身首異處的凄涼收場。

然而此刻，眼前這個帶著幾分笨拙和真誠的余鶯兒，卻顯出一種難得的赤子心腸，毫無前世得勢時那股令人厭惡的驕矜之氣。

陵容看著她凍得微紅的臉龐，心中掠過一絲奇異的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