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看著她凍得微紅的臉龐,心中掠過一絲奇異的恍然。
或許,前世的“妙音娘子”,那層張牙舞爪的跋扈外殼,不過是一種色厲內荏的自我保護?
深宮如淵,一個沒有根基、沒有頭腦,只憑僥幸得了片刻恩寵的小宮女,驟然被推到風口浪尖,除了虛張聲勢地豎起全身的刺,還能如何應對那四面八方的明槍暗箭。
這一世的余鶯兒,褪去了那層可厭又可悲的偽裝,比前世那位“妙音娘子”,顯得順眼多了,竟也透出幾分笨拙的可愛來。
陵容一絲微不可察的嘆息逸出唇邊。這深宮,真真是個熔爐,也是個照妖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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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傍晚,除夕的喧囂被厚重的暮色隔開,只余下窗欞外呼嘯的風聲,卷著雪粒子撲打窗紙
甄嬛坐在妝鏡前,鏡中人輕點紅妝,容顏清麗依舊,她已不再是那個需要“靜養避寵”的莞常在。
“小主,今夜風雪大,奴婢給您換個厚斗篷吧。”槿汐一邊幫甄嬛理妝一邊道。
“無妨。”甄嬛的聲音很平靜,披上那件素凈得近乎刺眼的白狐斗篷,就是要干凈到底,與雪地融為一色才好。
“走了。”她最后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沒有帶侍女,徑自走出了碎玉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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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宮宴的絲竹喧囂隱隱傳來,襯得儲秀宮的封禁更顯死寂。
甄嬛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那緊閉的宮門,眉莊與陵容的困境,是她此刻清醒的痛楚,亦是催她前行的鞭策。她站起身,拿起妝臺上那支含苞待放的紅梅
倚梅園中,朔風狂嘯,虬曲的梅枝在風中劇烈搖擺掙扎,積壓的冰雪簌簌墜落。
甄嬛孤身步入這片冰雪琉璃世界,步履輕緩,卻異常堅定。
她徑直走向園中那株年歲最久、花開最盛的梅樹,緩緩屈膝,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
雙手將那枝紅梅珍重地捧在胸前,如同捧著一顆虔誠的心。
她對著那風雪中搖曳的花枝,用一種近乎少女祈禱的輕聲低語:
“愿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
話音未落,身后便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是誰在那里?”
饒是心里有準備,甄嬛仍被嚇了一跳。
陵容只說皇帝喜歡這句詩,卻沒想到這句詩竟像是把皇上召喚出來的咒語一般。
她“啊”地低呼一聲,仿佛受驚的小鹿,她回頭瞥了一眼,只看見一片明黃色的衣角,她匆匆躲到樹后,卻掉落一枝紅梅。
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以及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正一步步靠近。
那腳步聲在她藏身的梅樹前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