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旱災(zāi)雖有緩解,可流離失所的流民卻仍在增多,不太正常。通州城外的賑災(zāi)棚外,每日天不亮就排起長隊,破舊的行囊堆在腳邊,孩童餓得啼哭不止,老人渾濁的眼睛里滿是絕望,這些景象像一根根細(xì)針,扎得趙珩心口發(fā)緊。他每日從清晨忙到深夜,協(xié)調(diào)糧草分發(fā)、安排醫(yī)棚問診、登記流民信息,原本溫潤的眉宇間,早已刻滿疲憊,眼底的青黑連厚重的錦緞都遮不住。
這日清晨,趙珩剛在賑災(zāi)棚前安撫好一戶失去家園的老兩口,轉(zhuǎn)身就見蘇云提著食盒走來。蘇云穿一身素雅的月白棉袍,發(fā)間只別了支溫潤的羊脂玉簪,沒有多余裝飾,卻難掩周身的清雅氣質(zhì)。他走到趙珩面前,目光落在對方眼底的青黑上,語氣帶著幾分擔(dān)憂:“子衿,你這幾日怕是連三個時辰的覺都沒睡足吧?眼下的青黑都快趕上墨汁了。”
趙珩勉強牽起嘴角,接過食盒:“流民還在往這邊涌,糧草雖暫時夠分,可后續(xù)的安置地還沒定下來,萬一再出點亂子……”
他打開食盒,溫?zé)岬纳徸又嗝爸U裊熱氣,旁邊還放著幾樣精致的江南點心,桂花糕的甜香撲面而來,卻難以驅(qū)散他心頭的沉重。
蘇云拉著他在旁邊的石凳坐下,將粥碗遞到他手中:“我知道你憂心百姓,可你要是累垮了,誰來主持賑災(zāi)?正好我今日要去城南的花田考察,那是蘇府三年前種下的產(chǎn)業(yè),如今正是花期最盛的時候,你跟我去走走,就當(dāng)是偷半日閑,說不定回來后思路就清晰了。”
趙珩望著不遠(yuǎn)處仍在忙碌的士兵與流民,猶豫片刻。他實在放心不下,可蘇云眼中的真誠讓他無法拒絕,況且他也知道,一直緊繃著神經(jīng),反而容易出紕漏。最終,他點了點頭:“也好,那就麻煩蘇兄了。”
兩人換乘了一輛輕便的烏篷馬車,朝著城南駛?cè)ァqR車駛出通州城,沿途的景象漸漸鮮活起來。不再是賑災(zāi)棚的擁擠與愁苦,而是開闊的田野里,農(nóng)戶們正趁著微涼的晨光補種耐旱作物;潺潺的溪流邊,幾只白鷺悠閑地踱步,偶爾低頭啄食水中的魚蝦;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青草的清新氣息,連風(fēng)都變得溫柔起來。
半個時辰后,馬車停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花田前。趙珩推開車門,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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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大片的波斯菊鋪成粉色的海洋,金色的向日葵朝著太陽舒展花瓣,紫色的薰衣草在微風(fēng)中搖曳,連空氣里都飄著清甜的花香。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蜜蜂嗡嗡地采著蜜,遠(yuǎn)處的田埂上,幾個花農(nóng)正背著竹簍采摘花朵,歡聲笑語順著風(fēng)飄過來。
“這里主要種些可做花茶、香料的花,每年能給蘇府帶來不少收益,也能給周邊農(nóng)戶提供些活計。”
蘇云走到他身邊,笑著介紹道,“我每年都會來幾次,看著這些花,再煩的心事也能淡幾分。”
趙珩深吸一口氣,清新的花香涌入鼻腔,連日來的疲憊仿佛被瞬間沖散。他沿著花田中的小徑漫步,指尖輕輕拂過綻放的花瓣,柔軟的觸感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漸漸放松。蘇云跟在他身后,偶爾指著某片花田說:“這片是今年新種的洋甘菊,曬干后泡的茶能安神;那片是玫瑰,用來做胭脂最合適。”
他還講了幾個江南花農(nóng)的趣聞,比如去年有只調(diào)皮的小狐貍偷喝了花農(nóng)釀的花蜜酒,醉倒在花叢中,逗得趙珩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真心笑容。
兩人在花田深處的涼亭坐下,蘇云從食盒里取出一套精致的茶具,泡了一壺薰衣草花茶。清澈的茶湯中漂浮著幾片紫色花瓣,香氣清雅。“你看,再沉重的心事,在這樣的景色面前,也會輕不少吧?”
蘇云遞給他一杯茶,輕聲道,“百姓的安置急不得,得一步步來。你先照顧好自己,才能更好地幫他們。”
趙珩接過茶杯,溫?zé)岬挠|感順著指尖傳遍全身,心中泛起一陣暖意。他望著眼前的花海,又看了看身邊溫和的蘇云,輕聲道:“多謝蘇兄,若不是你帶我來這里,我恐怕還陷在焦慮里。”
蘇云笑了笑,沒有多言,只是陪著他靜靜欣賞花海。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暖融融的,連時間都仿佛放慢了腳步。
然而,這份安寧并未持續(xù)太久。傍晚時分,兩人準(zhǔn)備返回通州城時,馬車行至半途,地面突然輕微震動了一下。雖然只有一瞬,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可趙珩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剛才……
是地動?”
他皺眉問道。
蘇云的臉色瞬間嚴(yán)肅起來,點了點頭:“應(yīng)該是輕微的地動,江南偶爾也會有,只是這時候發(fā)生,總覺得有些蹊蹺。”
他心中暗自思索,柳家一直在研究幽冥之力,會不會與這地動有關(guān)?可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對車夫道:“加快速度,盡快回城看看情況。”
回到通州城,趙珩立刻派陳峰去打探消息,得到的回復(fù)卻是
“城內(nèi)一切正常,沒有明顯地動痕跡”。可他總覺得不安,當(dāng)晚巡查賑災(zāi)棚時,聽到兩個流民低聲交談:“白天在城西深林附近,聽到奇怪的聲響,像是大地在吼,怪嚇人的。”
趙珩連忙追問詳情,流民卻只是搖頭:“離得太遠(yuǎn),沒敢靠近,也說不清到底是什么聲音。”
他立刻找到蘇云,將此事告知。蘇云的臉色更加凝重:“城西深林靠近柳家的產(chǎn)業(yè),此事怕是不簡單。我會讓蘇府的人去探查,你也多加留意,有情況隨時告訴我。”
趙珩點頭應(yīng)下,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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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輕微的地動與奇怪的聲響,或許正是天災(zāi)的前奏,而柳家,絕對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