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竹軒內的陳設極簡,只靠窗擺著一張梨花木桌,桌上放著半盞冷茶,幾卷攤開的醫書,燭火在銅制燭臺上跳動,將七皇子趙珩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指尖在醫書的“沉淵咒”注解上輕輕點了點,抬眼時,目光先落在謝星辭身上,再掃過那片鎮淵草,語氣聽不出情緒:“這草我讓人驗過,確實能壓咒,但只夠撐三日——你們既敢來,總該有比‘暫時壓制’更有用的東西吧?”
謝星辭沒急著接話,反而從懷中摸出個錦盒,木盒巴掌大,邊角磨得有些發亮,一看就是隨身帶了多年。他將錦盒放在桌上,緩緩打開——里面躺著枚白玉佩,玉佩雕著“云紋”,中間嵌著顆淡藍的晶石,晶石邊緣雖有裂痕,卻仍泛著微弱的光。
趙珩的目光剛觸及玉佩,指尖猛地頓住,原本溫和的神色瞬間變了,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也沉了幾分:“這玉佩……你從哪來的?”
“是我父親留下的。”謝星辭指尖撫過玉佩的裂痕,語氣帶著幾分悵然,“我父親謝臨,二十年前曾在太醫院當值,和殿下是舊交——當年殿下染了寒疫,還是我父親用‘冰蓮湯’治好的,這枚‘云紋佩’,是殿下當年送給他的謝禮,說能避邪祟,護平安。”
這話像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水里,趙珩盯著玉佩看了半晌,伸手想碰,又縮了回去,喉結動了動:“謝臨……我確實記得他,當年他因‘誤診’被逐出太醫院,后來聽說去了民間行醫,怎么……”他沒說下去,但眼神里的震驚已經藏不住——這枚玉佩是他親手所贈,玉佩上的晶石是西域特有的“避邪玉”,世上僅此一枚,絕無仿品。
陸燼見狀,悄悄將短刃往腰間收了收,袖口的白光徹底隱了去;阿蠻也松了攥著荷包的手,聽風蟲在里面輕輕哼了聲,像是也松了口氣。
謝星辭將玉佩推到趙珩面前,語氣誠懇:“父親三年前病逝,臨終前說,若有朝一日遇到解不開的沉淵咒,或是走投無路,就帶著這枚玉佩找七皇子——他說殿下當年欠他個人情,定會念舊。”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們手里還有巫醫手記的碎片,以及邪巫的主咒符,這些東西,足夠和殿下換一個‘真心合作’的機會。”
趙珩終于拿起玉佩,指尖摩挲著晶石的裂痕,眼神復雜:“謝臨當年被逐,根本不是‘誤診’,是有人怕他查出沉淵咒的源頭,故意栽贓——我欠他的,何止是人情。”他將玉佩放回錦盒,推還給謝星辭,語氣終于軟了下來,對著門外喊了聲,“林侍從,再沏壺熱茶來,順便把府里的傷藥取來。”
方才還盤問不休的林侍從,此刻推門進來時,臉上沒了之前的審視,只規規矩矩地應了聲,沏好茶就退了出去,連多余的眼神都沒敢留。
趙珩端起新沏的熱茶,遞給謝星辭一杯,語氣徹底變了:“之前讓林侍從盤問,是怕你們是三皇子派來的細作——畢竟我和他素來不和,他的人突然上門,我不得不防。”他指了指桌上的醫書,“府里已經有五個下人染了沉淵咒,再過五日,若解不了咒,他們就會變成‘咒傀’,我急著找線索,比你們更迫切。”
謝星辭接過茶杯,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主咒符和手記碎片都在我這,只要殿下肯提供人手,幫我們查咒術監的動向,我們就把碎片和符紙的用處告訴你——畢竟,沉淵咒的真相,對我們來說,同樣重要。”
趙珩點頭,將醫書推到謝星辭面前,書頁上畫著沉淵咒的咒印圖譜:“我已經讓人查了半個月,發現咒術監最近和欽天監走得很近,尤其是監正柳玄,上個月偷偷運了一批‘尸油’進府——你們從舊宅帶回來的主咒符,說不定就和他有關。”
燭火映著三人的臉,原本緊繃的氣氛徹底松了,阿蠻忍不住開口:“那聽風蟲說不定能派上用場,它能聽三里內的動靜,若是柳玄有異動,我們能立刻知道。”
趙珩看向阿蠻,眼里多了幾分贊許:“好,那聽風蟲就交給你管——明日我讓人帶你們去府里的密室,那里有我收集的沉淵咒資料,我們一起比對碎片和符紙,說不定能找出解咒的關鍵。”
謝星辭將錦盒揣回懷里,玉佩的涼意透過錦布傳到心口,他抬眼看向趙珩,終于露出幾分真心的笑意:“多謝殿下肯信我們。”
趙珩擺了擺手,指尖又落在醫書上:“不是信你們,是信謝臨的為人——他當年寧可被逐,也不肯偽造病歷,這樣的人,教出來的兒子,不會差。”
窗外的夜風輕輕吹進軒內,燭火晃了晃,將桌上的醫書、玉佩、鎮淵草都映在光影里——一場因“舊玉佩”而起的信任,終于在這小小的軒內落地,而沉淵咒的線索,也終于從“零散碎片”,開始有了拼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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