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沒想到,成為蕭刻奧特曼人間體后,最大的挑戰不是打怪獸。
是每天凌晨四點被光之意志準時叫醒去晨跑。
是怪獸出現時,他正嗦粉嗦到一半就得被迫變身,回來后面都坨了。
是好不容易約到暗戀的醫生吃飯,胸口計時器卻瘋狂閃爍提醒他能量不足。
直到那天,最強的敵人降臨,林逸精疲力竭準備同歸于盡。
他聽見體內那個高冷的光之巨人首次用慌亂的聲音喊:
“別犯傻!面坨了可以再買,人死了……”
“我怎么辦?”
夜色,被撕碎了。
不是尋常的華燈初上,也不是萬家燈火的溫馨,而是一種更為暴戾、更為徹底的摧毀。巨大的陰影碾過城市的天際線,爆破的火光次第綻放,如同地獄提前敞開了大門。尖叫聲、崩塌聲、以及那種獨屬于金屬被強行扭曲的呻吟,混雜在一起,形成一曲絕望的交響。
林逸趴在一棟半塌高樓的邊緣,粗重地喘息著。胸前的銀色雙翼標志黯淡無光,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痛楚。蕭刻奧特曼的身軀,此刻沉重得像灌滿了鉛,不,是灌滿了這顆星球上所有幸存者的絕望。能量警報在意識深處瘋狂尖鳴,那紅色的閃光頻率越來越急,越來越弱,預示著終點不遠。
他勉強抬起頭,望向那個造成這一切的元兇——一個如同山巒般龐大的詭異生命體。它通體覆蓋著暗紫色的生物甲殼,頭部沒有五官,只有一顆不斷旋轉、散發出精神污染波紋的巨大眼球。它并非實體降臨,而是以一種扭曲空間的方式存在,僅僅是其存在本身,就在不斷侵蝕著現實。這是遠超以往任何記錄的敵人,是真正的滅世級威脅。
“蕭刻……看來,這次……真的到極限了。”林逸在意識里喃喃,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體內,那個平日清冷、總是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光之意志,沉默了一瞬。隨即,一個更加清晰,卻同樣透出疲憊的聲音響起:“它的核心……在不穩定的次元裂隙后面。常規攻擊……無效。”
“那就……不常規。”林逸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盡管此刻沒人看得見他人間體的表情,“把它和那個破裂隙,一起炸回老家。能量……還夠來個最后的煙花吧?”
他調動起殘存的所有意志,試圖擠壓出這具身體里最后一絲光能。那是一種決絕的、自我毀滅的沖動,像要將靈魂也一并點燃。
“林逸!”
一聲前所未有的斷喝,在他腦海炸響。不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命令口吻,也不是冷靜的戰略分析,而是帶著一種……近乎恐慌的急促。
林逸凝聚能量的動作猛地一滯。
“別犯傻!”
那個聲音繼續喊著,高冷的偽裝徹底剝落,露出了底下從未示人的焦急,甚至是一絲哀求。
“面坨了可以再買,人死了……”
話到這里,戛然而止,仿佛那個聲音的主人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驚住了。但僅僅是這半句,已經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林逸被絕望和疲憊籠罩的意識。
無數個畫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
不是與怪獸的殊死搏斗,不是拯救世界的高光時刻。而是那些更細微、更瑣碎、更讓他這個“人間體”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的日常。
是凌晨四點,天還墨黑,他被體內一股不容置疑的“鬧鐘”強行喚醒,頂著寒風苦哈哈地去晨跑,心里把光之國的作息時間罵了千百遍。
是難得偷閑,坐在街角最愛的粉店,剛嗦了一大口裹滿紅油的米粉,滿足感爆棚的瞬間,警報響起,他只能丟下鈔票,在老板和食客愕然的目光中沖向廁所隔間變身。等打完怪獸,拖著快散架的身子回來,那碗原本誘人的粉,早已吸飽了湯汁,變成一坨不堪入目的存在。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還是會坐下,努力把那碗坨掉的面吃完,畢竟,浪費可恥。
是更久以前,他鼓足了二十年人生中最大的勇氣,掛到了那位溫柔漂亮的葉醫生的話號,又磨蹭了更久,才發出共進晚餐的邀請。那天他特意穿了新買的襯衫,緊張得手心冒汗。餐桌上氣氛正好,葉醫生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他感覺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就在他準備說點什么的時候,胸腔深處,那個該死的計時器開始不識時務地閃爍,一下,兩下,越來越急,能量不足的警告紅得刺眼。他只能狼狽地找借口提前離開,甚至沒敢看葉醫生眼中的疑惑和……或許還有一絲失落?那天晚上,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第一次對“奧特曼人間體”這個身份,產生了一種深沉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