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漸漸變得佛系。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不再試圖用語言去征服任何人,也不再渴望說服誰。我不再后悔過去,也不再為遙遠的未來過度憂慮——沒有人能給你未來,因為你自己,才是未來的全部。我不再讓別人替我做出決定,不再將人生的方向盤交到別人手中。
曾幾何時,我癡迷于那種迷茫的眩暈感,但現在,我不愿也不能了。我不能像癱瘓的病人一樣,任人推著前行。我要自己站起來,不麻煩任何人。記住,永遠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曾以為我是在與現實為敵,從某種角度來說,確實如此。正因為感知到自己的無力,才會想去對抗,去吶喊。我不過是將一種無能為感,發泄在了一個名為“現實”的出口上。直到最近我才恍然,那僅僅是一個發泄的出口罷了。
我感到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疲憊,以及一種莫名的自我輕視。你已經在這里了,就站在這個位置,你待如何?我想上升,想實現夢想,想兌現理想。至少,讓我能夠不再如此強烈地鄙視自己。我似乎找到了疲憊的根源:我清晰地看見,我的思想已拎不動我這具日益沉重的軀體。心一直在向前奔涌,雙腳卻仿佛被焊在原地。我渴望真正的心行合一,卻總在患得患失中消耗。或許,那腔熱血從未真正沸騰過,只是在猶豫不決中悄然冷卻了。于是才有了偏移,有了矛盾,有了痛苦與彷徨。但無論如何,嘗試從泥潭中抬腳,總好過深陷其中,不愿自拔。
二、
乘車時,我常陷入漫長的發呆。手機開了又關,不知該做什么。這段時光雖顯冗長,卻是我難得的寧靜片刻。回老家的路上,窗外總是不變的群山與千篇一律的綠林。我索性戴上帽子,打算小憩,脖子卻總會酸麻。
我望向窗外,有樹,有山,有零星鋪子,有步履緩緩的行人,有風,有雨,有光。當車速飛快時,連景物都變得模糊,快到目光無法捕捉殘影。一片片綠色倏忽閃過,我竟有些呆滯:這里是哪里?我在做什么?連知覺都變得遲鈍,仿佛被一種幻覺籠罩。我只感到自己在移動,卻又好像從未移動半分。
很多時候,我們活得疲憊,并非因為生活過于刻薄,而是我們太容易被外界的氛圍所感染,太輕易被他人的情緒所左右。行走于人群中,總感覺有無數穿心掠肺的目光,有無數飛短流長的冷語,最終亂了方寸,被自己編織的亂麻緊緊縛住。
但在內心深處,有一個寧靜的我。他與表面的我、平時的我截然不同。他不被世相迷惑,不因冷嘲而駐足,不因阻礙而退縮,不因傷害而沉淪。那時,我便是我。也只有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是我。
三、
我想去城前的公園看看。那是我上學、回家走過無數遍的路,或許,它已成為記憶中唯一的路。因為我記住了它,它便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給了我回望的勇氣。那是我眾多夢境中,最具價值的一個。那是曾經的“我”走過的路,不屬于現在,也不關乎未來。路,只有那一條。
樹蔭下,一群人走過。我回過頭,在等我的影子追上我。
我靜靜地等待著。
四、
“夢中出現的,無論源于外部世界,還是內心圖景,都必然是我們已經歷過的。”——弗洛伊德《夢的解析》
今天,我終于為這部作品寫下前言。它于我而言,意義非凡。我曾做過許多光怪陸離的夢,難以言喻,仿佛都在現實中留有印記。我不敢斷然確認它們是否真實存在,所以我選擇寫下來,以另一種方式銘記它們的存在。
讀曹文軒的《根鳥》時,我常想:如果紫煙根本不存在呢?那根鳥所做的一切,意義何在?莫非只是南柯一夢?后來我明白了,他并不愚笨,那個開滿百合花的大峽谷確實存在。可惜的是,在漫長的旅途中,他幾乎磨蝕了最初的意志。
這總讓我感到惋惜。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根鳥,只是常因外界的壓力而陷入自我懷疑。只要方向正確,邁開雙腳,終將抵達夢的彼岸,無需過分糾結已走了多遠。
在每個人的人生旅途中,都會經過類似“菊坡”、“鬼谷”、“米溪”、“鶯店”這樣的地方。只是選擇不同:有人將夢想扼殺在黎明之前,永遠安守“菊坡”;有人鼓起勇氣走出“菊坡”,卻敗給“鬼谷”的艱險,從此渾噩度日;有人挺過“鬼谷”的磨難,卻沉溺于“米溪”的安逸,放棄了初心;還有人穿越苦難,抵住誘惑,卻在“鶯店”的浮華里迷失自我,甘于墮落。
世間有幾人,能像根鳥一樣,最終抵達那個最初的夢想?
二零二二年正月初九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