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歡緊攥著輪椅的扶手,力氣之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幾乎要將扶手捏爛。
馬車陰影似一層化不開的寒氣,將他和外界的其樂融融割成兩個世界,可若是有人靠近,便能看到他臉上的破碎黯然。
追風一直跟在車外,心有不忍,“主子……”
卻也不知道往下能說什么,如果當初議親時主子能果斷些,像其他人一樣三書六禮和侯府開誠布公,以他和侯府的交情,此事未必不成。
奈何在沙場上殺伐果斷的人,在感情上偏偏瞻前顧后,派人探了口風,得知對方無意便沒了動作。
一步錯,如今便只能成為旁觀者。
正想著沈家的人過來了,他們沒有忘記顧清歡,沈開泰親自迎顧清歡下車,推著輪椅入了府。
“府里已經(jīng)備好了午宴,正好長樂也來了,一家人好好吃個飯!”沈開泰道。
“將軍、夫人,長樂想先給沈兄上炷香?!?/p>
輪椅驀然停下,沈開泰的手緩緩握緊,白舒從也停下了腳步揪緊手上的帕子。
長樂是顧清歡的字,跟在沈開泰身邊那段時間,顧清歡和他的長子沈青云一見如故,一直稱沈青云為兄,讓他們都叫他的字。
后來顧清歡在戰(zhàn)場上能獨當一面,被皇上賜府封為祁王,一忙起來和沈家聯(lián)絡就少了。
再后來沈青云戰(zhàn)死,顧清歡斷了腿閉門不見人,和侯府沒了往來。
這么多年過去再見面,雖然沈開泰口中說著一家人,可終究不如以前熟絡。
現(xiàn)在聽到顧清歡依然叫沈青云為兄,提起自己時也是謙稱小字,便知道他沒忘記以前的情義。
隔閡在這一刻掃空,一看到顧清歡,也讓沈開泰和白舒從想起自己的長子,一時悲喜交加,白舒從用帕子偷偷拭淚,
沈開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好也好!”
他看向沈輕眉,“你今日回門,也去祠堂上炷香吧?!?/p>
提起自己的長兄,沈輕眉也沒了心思心虛,點頭接手輪椅推著顧清歡去往祠堂。
沈開泰又看向顧修竹,“你隨我來,我們有話跟你說?!?/p>
沈輕眉聽到身后的聲音,知道他們要跟顧修竹說什么,大概也是要向新婿立威風,但不是顧家那種立,不過是說些警告的話,讓顧修竹好好待她罷了。
一路無言,沈輕眉推著顧清歡抵達祠堂,三個丫鬟自覺在門外等候。
沈家沒有女人不能入族譜進祠堂的規(guī)矩,為表對先人的敬意,在祠堂上香點燭之類的活,他們都會親力親為,不經(jīng)下人手。
沈家是大慶的開國功臣,世代簪纓,家中男子大多都活不到壽寢正終,要么戰(zhàn)死,要么戰(zhàn)后舊傷復發(fā)病死。
在大慶最艱難的時候,沈家女眷甚至跟著男子一起上陣廝殺。
所以供桌上擺滿了牌位,足足兩百零六張。
最下方的牌位刻著“沈青云”三字,終年十九,卻還不是沈家戰(zhàn)死的人中最年輕的。
他去世五年,牌位已經(jīng)不新了,卻干凈程亮,顯然經(jīng)常有人摩挲。
沈輕眉點燃燭臺,就著燭臺的火又點了三根香,顧清歡視線落在沈青云的牌位上,神色惘然。
兩人都沒說話,也沒有其他的心思,面對這些牌位,有的也只是對沈家先烈的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