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父親已經入獄,季府被查抄,樹倒猢猻散,從前門庭若市的季府,只剩下落井下石。
她與母親雖然被網開一面沒有牽連,寄住在已經沒落的外祖那里,但謝玉恒要反悔這門親,也不會有人指責他。
人之常情,畢竟今非昔比。
就連季含漪自己,那時候也做好要是謝玉恒反悔,她就當場撕了婚書的準備。
因為謝玉恒那時在京中已小有名聲,年少出仕成名,皎月似的端方人物,京城無數名門女子想要嫁他。
他并不缺更好的姻緣。
她甚至已經正打算開口說他不愿意她就撕了婚書,當做婚書從未有過,她也不怪他。
但謝玉恒開口應下了。
季含漪已經忘了那時候謝玉恒是什么表情了,她只記得他的聲音,溫潤又低緩,在未涼的秋日里帶給她雪中送炭的暖,他說:“既是父母之命,婚約自然作數。”
“在下不日就會讓母親登門商議婚期。”
那時候季含漪以為自己遇到了一生的良人。
那個愿意為她雪中送炭的良人,會如她父親對她母親那般好。
她以為她又有家了。
原來她以為的良人,娶她只是因為愛惜自己的名聲,他心里也早有所屬。
皚皚冬日里,她如夢初醒般的渾渾噩噩轉身,卻對上一雙在深夜夢回時的失望眼睛:“你看清了,這就是你選的夫君。”
又一股刺骨的寒風吹破厚厚的簾子吹進來,吹醒了夢中人。
季含漪忽的睜開眼,看向早已燃盡的炭火。
僵冷的手指已沒有力氣去撥弄了。
她想起那年她十四歲去獄中看父親最后一眼時,父親依舊慈愛的握住她的手緩慢道:“含漪,別哭,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也沒有絕對的好與壞。”
“就如官場沉浮,起起落落,贏的不一定能永遠贏下去,輸的也有死灰復燃的希望。”
“你別怨恨,別牽掛,別執念。”
“放下過去,永遠往前走。”
季含漪看向簾子外的雪。
她忽然醒悟過來,結束這段永遠在寒冬里止步不前的姻緣,才能如父親說的,永遠往前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