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殿前的肅殺與沉寂,被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趙南走在通往丹霞峰的山道上,步伐不疾不徐。
沿途遇到的弟子,無論是相識還是面生,目光落在他身上時,都帶上了與往日截然不同的意味。不再是單純對丹堂新秀或筑基修士的打量,而是混雜著敬畏、好奇,甚至一絲難以言狀的忌憚。他方才在審判臺上的冷靜與那枚決定性的玉簡,已隨著觀審弟子的散去,迅速傳遍外門,甚至向內(nèi)門蔓延。
“趙師兄…”
“趙師叔…”
“就是他…”
低語聲在身后隱約響起,又在他目光掃過時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略顯倉促的拱手行禮。趙南面色平靜,一一頷首回應(yīng),并未因這驟然變化的待遇而有絲毫得意或不適。
他心中那片因秦明之事而泛起的波瀾,正在迅速平復(fù)。并非麻木,而是一種塵埃落定后的澄澈。鏟除奸佞,清理門戶,無關(guān)私怨,乃是執(zhí)道而行。此事完結(jié),猶如拭去道心上的一縷塵埃,念頭自然通達(dá)順暢。
回到丹霞峰側(cè)峰,屬于自己的洞府前,那熟悉的藥香與寧靜氣息撲面而來,將外界的紛擾隔絕。他開啟洞府禁制,步入其中,并未立刻投入修煉或煉丹,而是于靜室蒲團(tuán)上安然坐下,閉上雙眼,細(xì)細(xì)體會著心神間那抹難得的瑩澈與輕松。
無需刻意運轉(zhuǎn)功法,神識便如同被清泉洗滌過一般,自發(fā)地向外延伸,比以往更加靈動、敏銳。洞府外風(fēng)吹過靈植葉片的聲音,遠(yuǎn)處山澗流水淙淙,甚至更遙遠(yuǎn)地方其他洞府隱約的靈力波動,都前所未有地清晰映入“心湖”。
天地間的靈氣,在他感知中也變得愈發(fā)鮮活。不再是模糊的能量流動,而仿佛能“看”到其中不同屬性的微粒在歡欣跳躍,感受到它們運行的軌跡與韻律。這種感知上的精微變化,對于煉丹控火、繪制符箓、乃至修行破境,都有著難以言喻的妙處。
他沉浸在這份奇妙的體驗中,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洞府外的禁制被輕輕觸動。
神識掃過,來人是蘇婉兒。
趙南起身,打開洞府石門。蘇婉兒站在門外,一身水藍(lán)色衣裙,神情間還帶著幾分未曾散去的唏噓,見到他,唇角微彎,露出一抹清淺的笑容。
“趙師兄。”她輕聲開口,聲音如泉水擊石,“方才…場面真是令人心驚。你沒事吧?”
“無妨。”趙南側(cè)身讓她進(jìn)來,“此事已了,宗門自有法度。”
兩人在洞府內(nèi)簡陋的石桌旁坐下。蘇婉兒輕嘆一聲:“只是沒想到,秦師兄他…竟會走到這一步。昔日同在門中修行,雖知他性子倨傲,卻也不料…”
“路是自己選的。”趙南語氣平和,取出一套素雅茶具,烹上靈泉,放入幾片自種的清心茶葉,“貪嗔癡妄,心魔叢生,便易被外邪所乘。修行之路,財侶法地固然重要,但心境的錘煉,守持本心,或許更為根本。”他這番話,既是對蘇婉兒說,亦是對自身此番經(jīng)歷的總結(jié)。
蘇婉兒若有所思,看著氤氳升起的茶氣,點了點頭:“師兄所言極是。經(jīng)此一事,怕是許多弟子都會引以為戒,回去好生審視自身道心了。”她接過趙南遞來的茶杯,淺啜一口,眼中閃過一抹訝色,“這茶…”
“自家種的清心茶,加了點凝神草末,味道尚可?”趙南問道。
“何止尚可,”蘇婉兒又品了一口,只覺得一股溫潤清氣自喉間散開,撫平了心中殘余的些許波瀾,神識都為之一清,“靈氣盎然,靜心凝神之效極佳,趙師兄你這煉丹的手藝,竟是連種茶、制茶也一并精通了么?”
趙南笑了笑:“閑暇擺弄罷了,比不得專研修此道的同門。”
正說話間,洞府禁制又被觸動。這次來的卻是陸塵和樊妙晴。
陸塵人未至聲先到,粗豪的嗓音帶著感慨:“趙師兄!你可回來了!今日黑石殿前可是……”他大步走進(jìn)來,看到蘇婉兒也在,聲音頓了頓,拱手笑道,“蘇師妹也在啊。”
樊妙晴跟在他身后,依舊是一身素凈衣裙,先是向趙南行了一禮,又對蘇婉兒點頭示意,聲音柔和:“趙師兄,蘇師姐。”
“陸師弟,樊師妹,來得正好,剛沏了茶。”趙南又取出兩只茶杯。
陸塵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自己拎起茶壺倒了一杯,牛飲而盡,咂咂嘴道:“好茶!就是喝不過癮!趙師兄,你是沒瞧見,你走了之后,廣場上那幫家伙議論的,眼珠子都快驚掉了!都說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更是狠狠震懾了那些心思不正的家伙!”
樊妙晴文靜地小口喝著茶,聞言輕聲道:“秦師兄…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令人扼腕。只是宗門規(guī)矩森嚴(yán),錯了便是錯了。”她看向趙南,眼中有關(guān)切,“趙師兄此番行事,怕是也會惹來些非議,需得多加小心。”
趙南為她續(xù)上茶水,神色淡然:“我行事的依據(jù)是宗門規(guī)矩,清除的是危害宗門之人,問心無愧便可。至于非議,何處不在?守住本心,持正而行,便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