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似乎是人類原始欲望中的一種。
看著無數螞蟻挖掘的蟻穴毀于一旦,看著蟲豸在污水里面驚慌失措地亂竄,看著精心搭建的沙土城堡被推倒,在哪怕是幼年的人類心中,都能蕩漾起一種微妙的滿足感。
隨著被毀滅的對象,一點點變大,變得熟悉,變得像自己,人類內心深處的這種欲望,反而會被一種叫做“道德”的禁制所束縛。
開始惡心血肉飛濺,開始害怕求助的眼神,開始共情被屠宰的牲畜,直到,那些殺戮的對象,從完全不相干的其他生物,變得越來越像是人類。
會有人感到極端的厭惡,會有人變得更加興奮,殺戮的欲望就像是酣暢淋漓的毒酒,配合著沉重的斷頭臺,在殺死別人的同時,更是在毀滅自己。
純粹的殺戮機器不算多,但相比反社會人格,屠夫的數量從來沒有減少。
總有人在煽動,有人在那些狂熱的人群耳畔輕聲說,那些東西不是“人類”,因為“它們”與“我們”有著不同的種族,不同的外貌,不同的信仰,當然,也就是不同的生物。
從尋找相似點從而有同理心,到吹毛求疵一般尋找不同,這種轉變還真是殘酷。
而雪山之上,拉娜知道,這座小鎮里所有的“人類”,都不過是人造的工具。
她看到了這一切變化的過程,看到了它們從雕塑到開始生長血肉,臉上有了輪廓。她看到了這些能活動的物體,它們從無到有的過程。仿佛圍觀了一場神明創造人類的天啟。
可她依然愿意相信,這里每一個被創造出的“人類”,都應該有機會得到真正的生命。而創造它們的那位“神明”,或者說,守護騎士,并沒有處理它們生命的權力,維爾京先生更沒有。
看著雪崩的雪山,拉娜握緊了拳頭。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憤怒,也知道維爾京的所作所為有其邏輯,但她就是不喜歡。
目光回到小鎮里,回到這些還沒有成為人類的雕塑上。
地脈的兩種脈動,帶著兩個不同頻率的場能,不斷涌入雕塑之中,將這些人偶填滿,讓它們漸漸羽化成形。
它們的生命不僅來自能量的輸送,還來自那些不斷增殖的,仿佛癌細胞一樣的血肉。
在拉娜的視角中,這些血肉的來源,它們是生命的來源。
那這些血肉從何而來?它們來自于誰?又如何被輸送到這里呢?被復制的血肉,從血肉中復刻的記憶和觀念,由血肉再現的人類,到底和血肉原本的主人有沒有關系呢?
哎呀,想法太多了,想得太用力了,腦子要炸掉了。
拉娜搖搖頭,看著已經開始有了面部輪廓的人偶們,決心還是不要等到它們完全成型。她生怕自己下不了手。
那么,如何切斷地脈呢?
地脈是星宮的血管,是星宮的神經,切斷地脈毫無疑問,就是要從物理和精神兩種意義上將它與星宮完全分割。
有點困難,而且,誰能保證切斷的地脈還能和星宮重新連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