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為世俗的偏見,可能是因為現實和理想的分離,更有可能,來自于這位神子的自我厭惡。還在凡塵俗世的時候,割裂的神子就產生了精神分裂的癥狀,他排斥自己的某個部分,所以將它,也就是面前的這個男人,作為異物排出自己的靈魂,讓剩余的意志看起來符合他自己的要求。
但這不過是逃避,從來都只是逃避。
逃避現實和理想的落差,逃避曾經做出的錯誤選擇,逃避本應該擁有的可能性,逃避面對真實的自己。痛苦,錯愕,自厭,復雜的情緒促使他做出了這種割裂,也誕生了自己一心同體的另一個靈魂。
“我大概明白了,他原本就想要和你分割開,所以才會有兩個靈魂。”周培毅說,“但到了星門之后,當他開始被星宮囚禁后,他發現,你可以成為他的替罪羔羊。”
“您所言非虛,一切正是如此。”男人悲傷地說。
被自己所厭棄,甚至從靈魂上割裂下來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男人正因此而悲傷。但,這種割裂并不徹底,神子不能殺死這里的自己,不僅僅是因為這里的靈魂是他擺脫禁錮的替罪羊,更因為他的靈魂承擔不起真正的割裂。
“你似乎已經安于現狀了。”周培毅說。
“不然呢?我又能如何呢?”男人苦笑了起來,“其實,他并沒有對我不好,他把我關進了夢里,在這里,我至少可以幻想出我的生活,編織我的夢境。我可以重新走過我擁有的記憶,彌補其中的遺憾,幻夢一個完美的人生。他為我提供了這樣的選擇和便利。”
“但你為什么又是清醒的呢?”周培毅問。
“因為那是假的,假的啊!!!”男人大喊大叫,然后掩面哭泣,“我幻想的,只是我以為的他者。我得到的,只是夢幻里的愛。那些我不得不彌補的遺憾,它們已然發生,而且不容改變。那些我深愛著的靈魂,它們早已和我遠去,我只能捕捉一個我記憶里的幻影。我所追尋之物,它們不復存在了,無論我的夢多么真實,多么美好,它都只是假的,假的啊”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微不可聞。這個美麗如寶石一般的男人,已經卑微地跪倒在地,無法抑制自己的遺憾和悲傷。
“你并不是安于現狀,所以你是清醒的。”周培毅低著聲音,那聲音帶著回響,有些類似教堂的鐘鳴,“但清醒又是痛苦的,冰冷的現實就像是鈍刀,一次一次傷害你這個脆弱的不完整的靈魂。你承受不了。”
“是啊,是啊。”男人抽泣著說。
“他把你分割開,是因為他自己很清楚,他也承受不起這種痛苦。他在逃避現實給他的傷痛,他以為只要由你來承受這一切,他作為本體的靈魂就是完美無缺的,就是堅強的。”周培毅繼續說,“他不能面對自己,所以讓你來面對。但無論怎么樣,你也還是他,你們就是你們,你們的靈魂就是一體的。”
“我該怎么做,我該怎么做?”男人帶著哀求的聲音,用雙手捧著周培毅的靴子,仿佛最虔誠的信徒,“請您告訴我,我該怎么做?”
周培毅再一次被當做了救世主和彌賽亞,這并非他所愿。
“告訴我你的名字。”他問道。
“赫爾馬西斯,這是我的名字。”男人虔誠地說,“請您稱我為赫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