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更久以前,他鼓足了二十年人生中最大的勇氣,掛到了那位溫柔漂亮的葉醫(yī)生的話號,又磨蹭了更久,才發(fā)出共進晚餐的邀請。那天他特意穿了新買的襯衫,緊張得手心冒汗。餐桌上氣氛正好,葉醫(yī)生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他感覺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就在他準備說點什么的時候,胸腔深處,那個該死的計時器開始不識時務(wù)地閃爍,一下,兩下,越來越急,能量不足的警告紅得刺眼。他只能狼狽地找借口提前離開,甚至沒敢看葉醫(yī)生眼中的疑惑和……或許還有一絲失落?那天晚上,他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第一次對“奧特曼人間體”這個身份,產(chǎn)生了一種深沉的無力感。
這些畫面,這些曾經(jīng)讓他覺得是成為英雄背后無盡麻煩的瑣碎日常,此刻卻帶著一種異常溫暖的質(zhì)感,回溯心頭。
原來,那些他以為的枷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編織成了他與這個平凡世界最深刻的聯(lián)結(jié)。那碗會坨掉的面,意味著戰(zhàn)斗結(jié)束后,還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有一個會嘟囔著“年輕人吃飯真急”卻依舊給他留著的老板。那次失敗的約會,意味著這個世界上,還有他在乎的、想要靠近的美好,讓他超越奧特曼的身份,僅僅作為“林逸”去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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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才是他真正要守護的東西。不是空洞的“世界”或“和平”,而是這些具體而微的、充滿煙火氣的生活瞬間。
而蕭刻……這個來自光之國,本該沒有人類復(fù)雜情感的光之巨人,剛才說了什么?
“我怎么辦?”
這三個字,像一顆投入冰面的石子,蕩開了無盡的漣漪。
林逸忽然意識到,這一年多的相處,早已不是簡單的“共生”關(guān)系。他們一起挨過揍,一起分享過勝利的短暫喜悅,一起在深夜無人的天臺上,沉默地看著城市的燈火。他抱怨過蕭刻的古板和嚴苛,蕭刻大概也鄙視過他的散漫和貪戀俗世。他們吵過,磨合過,卻也成了彼此最特殊的唯一。
他如果死了,蕭刻會怎么樣?能量耗盡,隨著他一起消散?還是孤獨地飄蕩在這個陌生的星球,尋找下一個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適能者?
那種恐慌,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失去”的恐懼。是對這個吵吵鬧鬧、卻又獨一無二的伙伴的……不舍。
決絕的死志,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沉重,卻也更加堅韌的東西。
“……呵。”林逸低低地笑了一聲,帶著血沫,卻又有一種奇異的輕松,“你說得對……那家粉店,明天還開業(yè)呢。葉醫(yī)生……下周好像又該復(fù)診了。”
他感受到體內(nèi)那股屬于蕭刻的意識,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然后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默。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所以,不能死。”林逸深吸一口氣,忍著劇痛,重新站直了身體。不再是那種燃盡一切的姿態(tài),而是如同扎根大地的勁松,尋找著任何一絲可能的生機。“常規(guī)攻擊無效,那就找非常規(guī)的辦法。蕭刻,我們是一體的。你再仔細‘看看’那家伙,肯定有弱點!任何存在,都有弱點!”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個巨大的怪物,眼神銳利如刀,不再是赴死者的決絕,而是求生者、是守護者的審視與冷靜。
這一次,回應(yīng)他的,不再是慌亂或阻止。短暫的沉寂后,蕭刻的聲音恢復(fù)了往常的冷靜,甚至更添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專注與凝重。
“明白了。集中精神,林逸。將你的感知……與我的光徹底同步。”
“或許,它的弱點不在‘外面’……”
林逸閉上眼,將全部信任交給體內(nèi)的伙伴。意識深處,光與人的意志不再有隔閡,開始以前所未有的契合度,交融,延伸,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罩向那片扭曲的空間。
戰(zhàn)斗,還未結(jié)束。但赴死的奧特曼已經(jīng)消失,活下來的,是決心要守護一碗面、一次約會,以及某個嘴硬心軟的光之伙伴的——林逸。
他的光,曾是他的枷鎖。而此刻,這枷鎖化為了最堅固的鎧甲,和最清晰的軟肋。
那股冰冷、粘稠的精神污染,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試圖涌入他們毫無保留敞開的意識領(lǐng)域。它不是攻擊,更像是一種同化,要將林逸作為“人”的獨特存在痕跡,以及蕭刻作為“光”的純粹本質(zhì),一同拖入無邊無際的、失去自我的混沌深淵。
林逸的眼前開始閃過破碎的幻覺。不再是溫馨的日常回憶,而是扭曲的恐懼:葉醫(yī)生在醫(yī)療艙里變成冰冷的雕像,粉店老板在爆破的火焰中化為灰燼,整個城市死寂,只剩下那個巨大眼球緩緩旋轉(zhuǎn)的嗡鳴……這些畫面帶著強烈的情緒沖擊,試圖瓦解他的意志。
“林逸!守住本心!”蕭刻的聲音如同洪鐘,在他意識核心炸響,帶著光之國戰(zhàn)士特有的精神壁壘技巧,“這些都是幻象!它在放大你內(nèi)心的恐懼!”
幾乎同時,另一股溫暖、堅定、卻更加復(fù)雜的力量從林逸的意識深處涌出,并非對抗,而是包裹。那是屬于林逸的,作為人類的情感洪流——對坨掉那碗面的不甘,對未能完成約會的遺憾,對晨跑時路邊剛綻放小花的好奇,對樓下總蹭他腿的流浪貓的牽掛……這些細微、瑣碎、甚至有些“沒出息”的執(zhí)念,此刻卻成了最堅固的錨點,將他在精神污染的狂潮中牢牢定住。
“我知道……”林逸咬緊牙關(guān),在意識中回應(yīng),他的“聲音”因為抵抗而顫抖,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狠勁,“老子的恐懼它隨便看!但老子的面,老子的約會,老子的貓……它一樣都別想碰!”
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蕭刻純凈堅韌的光之意志,與林逸龐雜卻堅韌的人性執(zhí)念——在極致的壓力下,非但沒有沖突,反而開始了一種奇妙的共鳴與互補。光為人性提供了方向和屏障,人性為光注入了溫度與韌性。他們的同步率,在這一刻突破了某個臨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