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秦懷谷便將眾弟子召集到校場。
今日無人著甲,連他也換上了一身更顯樸素的深青色布袍,袖口緊束,看上去更像一位游方的道人,而非位高權重的長史。
“今日不練功,也不讀書。”秦懷谷目光掃過李承道、李承乾、薛禮、秦懷翊等人。
“隨我去田間地頭走一走,看看這北疆的根基,究竟是何模樣。”
眾人聞言,神色各異。
薛禮和秦懷翊有些茫然,他們對“田地”的概念,大抵局限于府中菜園或是軍營屯墾的那一方規整土地。
李承道則微微蹙眉,似乎覺得這比起觀摩軍陣、學習韜略,顯得有些無趣。
唯有李承乾,眼中流露出幾分好奇,他記得前幾日政務會議上,魏征先生反復提及的“勸課農桑”與“均田安民”。
一行人騎馬出了朔方城,越往城外走,景致越發荒涼。
官道兩旁,是大片大片新近劃定的“均田區”。
說是均田,實則大多仍是荒地,只有靠近水源或先前有零星開墾痕跡的地方,才能看到忙碌的人影。
秦懷谷勒住馬,示意眾人下馬步行。
他將馬韁丟在蹄踏燕身上,率先踏上田埂。
泥土尚未完全解凍,踩上去硬中帶軟,沾得靴子上滿是泥漿。
眼前的景象,遠比想象中更為艱辛。
大片土地上,衣衫襤褸的農人,男女老少皆有,正奮力地揮舞著簡陋的耒耜、鋤頭,一下下地刨挖著板結的土地。
許多人額上冒著汗珠,在冷風中凝成白氣,手臂因持續用力而微微顫抖。
拉犁的并非健牛,多是些瘦骨嶙峋的老牛,甚至還有人代替牲口,肩上套著繩索,奮力向前拉拽,身后犁鏵在土地上劃出淺薄的溝壑。
孩童跟在大人身后,撿拾著翻出的草根、石塊,小臉凍得通紅。
空氣中彌漫著新翻泥土的腥氣,混合著汗水與牲畜的味道。
沒有歡聲笑語,只有沉重的喘息,農具碰撞土石的悶響,以及偶爾響起的、驅趕牲口的短促吆喝。
李承道看著一個漢子高高掄起石錘,奮力砸碎地里的土坷垃,忍不住低聲道:
“師傅,他們為何不用更好的農具?這樣太慢了。”
秦懷谷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你們覺得,他們為何不用牛,而要人拉犁?”
薛禮接口道:“怕是牛不夠?”
“是一方面。”秦懷谷點點頭,指向遠處一片稍顯整齊的田地,“看那邊。”
眾人望去,只見那片田里,倒是有幾頭牛,但旁邊圍著的農戶卻有十幾家,顯然是在輪流使用。
一個老者正小心翼翼地扶著犁,旁邊跟著的婦人不斷將種子撒入淺溝,動作匆忙,仿佛在與時間賽跑。